《月如无恨月长圆》卷毛狮子lion

13、第十三章

　　“何冲，萧苌月到益州已有一月有余，为何还没有捷报？若是朕统御三军，亲征益州。你以为如何？”何冲是最近才到皇帝身边的侍奉的太监，虽不比他的前任学识出众、温文尔雅，但他为人圆滑、惯会察言观色，加上他身家清白，与朝中官员没有瓜葛，深受皇帝信任。
　　“太祖、世宗以武治天下，四海皆平，将军之祖出身草莽，不比皇上乃龙脉嫡传。何况陛下神武英勇，大军在前，羌人定当束手投降！”何冲双手奉茶过顶，近于银色的瞳孔，稍稍转动了两下，恭敬答道。
　　何冲轻轻飘飘的三言两语，让皇帝的意志越发坚定，当他的天语纶音响彻太成殿时，像一根铁棒重击在朝臣的心里。大明已经许久未有皇帝御驾亲征了，大臣被他的话惊地纷纷伏地祈求道：“圣上玉体金贵，怎可轻易冒险，望陛下三思。”
　　李澄璋自幼被管教的紧，当母亲给他讲起太祖、世宗在沙场厮杀的故事，不禁产生了征战四方的念头，久而久之他逐渐喜好舞枪弄棒，先皇见此，多会斥责他荒废学业。如今上头再没人约束，益州战事持续不消，激起了他早年的愿望。其实，当初他拨付给谢明的三四万士兵尽是老弱病残，更没给萧苌月一兵一卒。
　　“西川羌人势力单薄，此番围攻益州竟旷日持久，萧苌月奉令讨伐至今无捷报传来。朕如何不忧心？”
　　“朝中名将如林，陛下若觉得萧将军无能，便另派人前去，何必亲自上阵？”年逾七十丞相郎中正颤颤巍巍地劝阻道。
　　皇帝不悦，“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多言。退朝！”
　　政令一下，接连三日前朝后宫忙做一团。朔日，李澄璋列大明精兵五万于丹凤门下，晴空万里，战旗迎风飘扬，李澄渊在城门上检阅自己的军队，军纪严明，士气高昂，心中豪气上涌。正要下楼出征时，何冲急匆匆地来到城楼上，跪下，哆哆嗦嗦道：“陛下，益州大捷，萧将军已经押解了羌族首领丹徒浑到了长安城外的索溪镇。只怕大军，大军，不，不必……”
　　李澄璋意气风发的脸顿时阴沉下来，按着腰间宝剑的手腕青筋暴起，薄唇紧闭，丹凤城楼上静谧了好久。城下的士兵心中纳罕怎么久久没有动静，各自猜测着难道皇帝临时变卦了？
　　“萧将军真是骁勇非凡，这么快就助朕灭了敌军。朕，该怎么嘉奖他呢？”李澄璋的冷笑直让何冲心里发毛。而那数封捷报以及萧苌月的亲笔信安然展开在李澄渊的书桌上，旁边还有张与信上字迹相仿的《佞幸论》。
　　“康叔，这几日广陵春光正好，我要出去走走，今晚咱们吃河豚。”李澄渊将那奏报和信件付之一炬，笑吟吟地说。
　　“是，公子，那晚上再炒几个小菜下酒。”
　　李澄渊登上小舟，离开江心洲中的蓝田别业。江上暖风习习，时而由几只水鸟俯冲而下，啄去在水面嬉戏的鲫鱼。江水两岸，青绿一片，若是细细分辨，空气中还夹杂着几分桃花的香甜。选了一处合他心意的地方，停船靠岸，自己则在船上烹了一壶茶，垂下鱼竿等待鱼儿上钩。
　　“姚古欢，我瞧那几株桃树就很粗壮，砍它们吧！”
　　“正愁刚刚的树枝太细了，连笛子、短箫一类的东西都做不了。”
　　“可惜了满树的桃花，将来结成的桃子一定很大！”
　　“这是野桃树，没嫁接过。果子是不大的，说到这桃花，咱们不妨把它们都摘下来，回去做桃花饼，酿酒也不错！”
　　自从姚文衍和阿音巧遇了那个神仙道长，两人就对鬼怪之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白日阿音帮着母亲和阿姊做生意，傍晚，她便去姚家“密室”和姚文衍一起研究旁门左道。姚文衍的父亲生前收藏了许多书，自己也喜欢钻研异道。只是后来投身功名，对这些事情也就淡了。姚文衍不管学什么都很快，几本他父亲研习此道的心得一日内便熟记于心。前些日子，永安巷口的病了月余女子突然疯癫起来，像是招惹了邪祟。她家人请了几位大夫来诊治，都让他们准备后事。姚文衍毛遂自荐，想试试书中的秘法，只用了一根针、一碗白水、一道白符便治好了她。渐渐地，姚文衍能驱邪的本事在街头巷尾传了开来，姚家慢慢开始热闹起来。
　　阿音年纪小，身体灵活，猴子般地爬到了树顶，使劲摇晃枝干，粉色的花瓣漱漱落下，没过多久，这棵树便秃了。姚文衍在树下收集花瓣，阿音则呆在树顶眺望四周。“姚古欢，快看，有人在岸边钓鱼呢！咱们也去好不好？”
　　“左右今日也没什么事情，河豚这个时节味道正美，弄条上来，请你们来我家尝尝。”姚文衍道。
　　“太好了，我从未见过河豚，你的厨艺又好，想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阿音一激动，不慎从树上掉了下来，还好姚文衍眼疾手快，迅速接住了她，“阿音，你差点砸死我！”姚文衍把她从身上推开后，索性躺在了地上，暗红色的衣裳沾染了些花瓣，簪子不知落到何处，如墨的长发散乱开，在阿音的眼里便成了一副极美的画面。
　　“姚古欢，你若是孔雀，一定很受雌孔雀的欢迎！”
　　“阿音，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贬我？嘶！不行不行，起不来了，腰闪着了，都怪你。”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而，他才站起来。
　　两人间的嬉笑怒骂打破了李澄渊追求的雅致清净，他皱了皱眉头，正打算离开。“岩川兄，许久未见，这么好的兴致？”姚文衍看见了他，上前打招呼。
　　李澄渊闻声心中恶寒，他与姚文衍、虞子都等人昔日都在应安书院读书，姚文衍离经叛道，处处捣乱，最不得先生喜爱。在同窗中的口碑也不好，因他长得美艳，行为放荡，总有“龙阳之癖”一类的流言传出来。原本以为他家中出事，自身会有所收敛，没想到衣着言行一往如前。他笑吟吟地，“古欢兄，别来无恙，乡试不久可就开始了，你这么有信心？”
　　“儒冠多误身，四书五经有何可学，科举又有何可考？”姚文衍不羁道。阿音多少听过他家的事，知道姚文衍这辈子就算考上进士一类的，也不可能再有做官的机会。她知道姚文衍读得最多的便是这类的书了，否则“密室”的犄角旮旯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翻烂了的儒家经世致用的书册以及厚厚的文稿，若是他能走那条阳关大道，何必琢磨这些旁门左道？
　　“不说这些，岩川兄可也是钓河豚？这般可钓不上来，须得……”姚文衍滔滔不绝地说起了钓河豚的若干种方法及注意事项，阿音听着有趣，李澄渊却觉得聒噪难闻另找话题问道：“你是阿音吧！又独自跑出来？”
　　“阿娘知道我跟着姚古欢出来，不劳公子挂心。”阿音第一次见他，心中就不喜欢，他的眼神像狐狸一样，看起来就很狡猾。嘴角常常挂着笑意的人，不是君子，便是小人，阿音笃定他是小人，因为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君子。
　　“阿音，岩川兄是人中君子，你不该和他这么说话。”姚文衍低声道，又向李澄渊赔礼道，“阿音小孩心性，说话无礼，还望岩川兄勿怪！”若真是君子才不会介怀，阿音心道。“那我们就不打扰岩川兄了，阿音，我们走。”李澄渊也拱手拜别，见他们离开，心情再度愉悦起来。
　　晚上，姚文衍用砍下的桃树枝，做了一把小木剑，又用剩余的木料做了短箫，赠给了阿音，阿音爱不释手，竟抱着它睡觉。长夜对阿音来说，有美好的梦境。可是对更多的人来说，却是漫漫无边，难以入眠。
　　虽然萧苌月向自己禀明多次上递捷报和信件，他久久等不到批复，才押解敌寇进京，李澄璋心中还是窝着一团火，只是没有任何的借口能发泄出来。身边的萧苌云突然梦呓了一句“青海长云暗雪山”让他更加恼火，这么多年真当自己是傻子，不知道江倾海的存在吗？一个两个都这样！
　　李澄渊愤愤地穿上衣服，去了淑妃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