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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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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万家团聚。宫城中一片灯火辉煌,含章殿内,数十名美人一曲舞罢纷纷退出殿内。皇帝接连喝了十几杯酒,微微有些醉意,“朕记得昔日父皇在时,时常指导我们弟兄功课,众皇子中,父皇唯独对朕最严厉,言行稍有差池,父皇便厉声责骂。就连除夕夜也不能同大家共饮。”
“皇兄当日为太子,父皇对您自然是与众不同的。”晋王李澄玦笑道,“我等皆为藩王,不问政务,只需安享清闲,说来都是托皇兄的福气。”
“是啊,如今皇兄要操心天下事,忧劳过甚,越发清减了,哪像我等因无事可做而稗肉腹生。”
李澄璋登临帝位后的头两年的确兢兢业业,一心想要开创比先皇更壮阔的盛世。然而,他的父亲实在是太能干、太深入臣心,时至今日,他仍能感到父亲的阴影。连年与众臣勾心斗角,让他觉得处处掣肘;尤其是在立谢吟为淑妃一事上,百官联名阻止,让他渐觉明君不易,不若昏君的雷霆震怒来得大快人心。索性牢牢抓住人事和财务,其他的能少烦心的就尽量避免。他逐渐发现,即便自己在朝政一事上有所懈怠,还是有人不断地称赞自己贤明、善谋断,名垂青史又如何,到底是虚名,及时行乐,才不误了现世的显贵。
虽说是皇家家宴,但皇帝的弟兄不过三人,姊妹先后夭折,外臣命妇按例离席后。席上冷清不少,“四弟,为何不言不语,朕瞧你席上连筷子都没怎么动。此番回京,令你不悦吗?”
“臣弟惶恐,臣弟近日饮食不当,腹泻不止,脚下虚浮。恐殿前失仪故而不多食,加之臣弟素来嘴拙,不敢多语。”李澄渊扶地叩首,战战兢兢地说道。
“皇上,瞧你,把四弟吓成了什么样。他不舒服,召太医诊治便好,何故斥责他呢?”萧苌云早早离了席,后妃里皇帝只让淑妃留下来陪侍。
“罢了,淑妃,你领着四弟去漪澜殿,让太医好好诊治。”李澄璋吩咐身旁的太监道:“去把杂耍团叫上来。”
李澄渊恭敬地跟在淑妃后面,长安的雪比广陵松软得多,却也更加大,鹅毛似地落下来。谢吟幽幽开口,道:“北方不似江南温润,四弟这几日可还习惯?”
“我原长在长安,如今回到了家乡自然觉得一切都好。”
“听闻四弟的生母,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为何先皇崩逝前未封您任何爵位?”
“圣心难测。”
“四弟你,与二弟、三弟比起来,既无财,也无禄,可曾怨怼?”漪澜殿建在含章殿后边,规模比之只有十分之四,起初高祖帝顾念战后民生艰苦,宫殿十分朴素,经由四朝皇帝的经营,如今的宫殿比先前恢弘许多。高祖处理政务的漪澜殿也就渐渐不用,只是留存供后人凭吊。
谢吟命随侍的太监守在殿外,又让宫女去沏茶。低声道:“四弟虽然远离京都,貌似孱弱,一有动作可都是大手笔啊!”
“娘娘何意?”
“谢明从来都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若非有人暗中晓以利害,如何会放着长安的繁华不享受,偏要去益州这种偏远之地与羌人纠缠。”
“这都是皇上的安排,娘娘的话,臣弟听不懂。”
“既如此,本宫便不叫醒装睡的人,只问四弟一句——”谢吟眼中划过一丝狠厉“可想永远留在长安?”。
“天子之都,藩王岂可久居?何况,臣弟连藩王都不是。”
“那便是愿意了。”两人在昏暗的灯光里达成了某种共识,令李澄渊惊异的是,炙手可热的淑妃,竟然也有不臣之心。她的背后又是谁在操纵?自己从未得到过关于淑妃任何不同寻常的消息,如有异,便只有皇后。李澄璋的后宫还真是有意思!他暗笑,长安之行白白多了一位助力,另一方面,谢明的事居然能为人知晓,又让李澄渊担忧起来:“那皇上,知道谢明的事吗?”
“不必担心,你只管继续演好目前的蠢钝病弱。”
殿外的夜空里,绽放出无数朵绚丽的银花,映照这连绵宫阙。千里之外的广陵,也是绚烂一片。昨日的意外事故,阿音和姚文衍一见如故,或者说是臭味相投。素来独来独往的姚文衍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知音,第二日便邀请阿音去他家。
“世人一昧苦读那些枯燥的四书五经,求取功名。在我看来,那些东西除了叫人变得更加死板,就没什么用了。”姚文衍好好梳洗了一番,除却几缕烧焦的头发添了几分喜感,完全是十六七岁翩翩公子的模样,不对,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妩媚佳人,他甚至比杨清和更美艳。
“大哥,你不想追求功名吗?”阿音不住地瞟向他的发型,强忍着笑。
“小弟,功名这种东西,自然是人人都想的。可我,姚文衍,既然要入仕途,那就得与众不同。人人争做那儒雅之士,我偏要做奇方异士,为人所不能。”阿音扮作男孩已经成了习惯,张惠言对此也毫不在意,所以别人认为阿音是男孩,母女俩也从不辩解。
“这些瓷瓶里都装了什么?”昨日阿音擅闯进来就开始好奇。
“这些啊,都是大哥我的宝贝。小至厨房调味,大至起死回生之药,一应俱全。”姚文衍狭长眼睛里尽是得意之色。
阿音不太相信,“这么神奇?”
见她狐疑的神色,他随意拿起一个白色瓷瓶,“弥漫在我家的梅花香,可就得益于此。你且看着。”姚文衍到了一杯清水,打开瓶子,倒出了淡红色的粉末,这些粉末遇水沸腾,很快就散发出浓烈的梅香。
“如何?想不想学习术士之道?”
“果真厉害!我学,我学!”
姚文衍带着阿音回到堂屋,掀开供桌上方的山水画,轻轻扭动了什么东西,八仙桌下边的一块青石地砖凹陷下去,出现了一个洞!两人沿着洞口的石阶下去,里面别有天地:有个顶大的桌子,上面放置着许许多多木罐和透明的器皿,一侧的木架上都是倒置的瓷瓶,应该都是空的,还有两面墙都内置了密密麻麻的书本。
这些书都是奇书禁书,不能带到外边去,你以后若是想看,就只能在这里看。”姚文衍道:“若是将你培养好,我可就多了一个助手。姚家秘学,算是后继有人了。”
“你不打算把这些绝技传授给以后儿女吗?我见昌平街上的何木匠,多少人要拜他为师,他都拒绝了,说自己的手艺活只能传给自己的儿子。”
“我姚文衍无意情爱,此生但求无儿无女,唯望能在大明帝国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幸好我爹娘去世得早,否则定要狠狠痛骂责打我一番。”说着说着,姚文衍的声音低了下去。
阿音知道姚文衍思念故去的父母,便道:“不若这样,今晚除夕的团圆饭,你来我家吃,我阿娘最好客的!反正我们两家离得这么近!”
姚文衍道:“要是夫人允许,求之不得。族中的长辈,没有一个喜欢我,巴不得我离他们远远的。我怕你娘也不喜欢我,毕竟我昨日才将围墙炸穿了!”
阿音道:“阿娘昨日尝了你送来的螃蟹,直夸你手艺好,她肯定欢迎你来,况且你还要免费传授我这么有趣的技艺!”
“这可不能跟你娘说!”
“为何?”阿音疑惑。
姚文衍解释:“我的这些本领在别人眼中都是邪魔外道,一般人都避之不及。如果你娘知道,她肯定不允许我和你来往的。”阿音心想:正道外道不都是道吗?只要所学之道不违仁义,能达目的,有什么区别?
由于阿音的极力促成,张惠言对姚文衍的到来虽然意外,但不排斥。他做的菜滋味鲜美,为人能言善道,席间讲了许多趣闻逗得大家乐不可支,再加上他人又生得美。渐渐地,张惠言、杨清和都欢迎他。
饭毕,杨清和点亮了所有的红灯笼,阿音则胆大地跟着姚文衍放爆竹鞭炮,与广陵的千万家一样,孟家洋溢着喜庆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