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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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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一路轻功,落在了城郊一处较荒僻的竹林旁,而后步行入城去。
她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心急火燎的众人面前:一身白衣白鞋,素面朝天,一头青丝松松散散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装着两个肉包子的纸袋像宝贝似地捧在手里。
她向来比较喜欢白与黑,春夏衣物也就多为白色;她这岁数,自己看来其实施不施粉黛,可全看当事人取舍;而头发,她心里还是隐隐担忧来得太晚,于事于礼,都不好,所以也没那耐性等头发干透;至于肉包子,那是她发掘的美食谱上的一员,所谓皮薄馅厚油多香味醇正的早餐的不二的选择,就是它了!
她就这样连蹦带跳地闯进了“风意居”,因为急着将手里的包子趁热转手给半月。事实是,她差点迎面撞上的就是半月,“包子”两字还没从喉咙进入口腔,就被她身后众人的神色给镇压回去了。
“小姐,少爷他私自和‘风波庄’的人走了,还让带话给你,说一定要你随韩公子亲自去一趟!”林栩该怎么称呼,这一直是个争论的焦点,半月在外一直叫他“少爷”。
无言从刚刚大快朵颐,干掉两肉包子的痛快中醒来,意识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不是看这屋内还有外人在而有所收敛,嘴巴早就大得可以把剩下的包子一口生吞了。
此时,这楼上的屋内有半月、韩诀、韩前几人,每个人看来都有点心急如焚,争着抢着给无言追加事实,无言头顿时变大不少。好不容易,最终事情算是清楚了:林栩领者“风波庄”的人住了一晚,今早起来,不知中了什么邪,只交代韩前告知无言让她一定和韩诀去一趟“风波庄”,便领着一行人走了,这会走了快有半个时辰了。
不能控制地五官扭曲,意识到有帅哥在旁端详着,无言这才有所遏制。她喝止住半月和韩前的“为什么”和“为之奈何”等等,集中精力,通过“赛手机”试图恶狠狠地把林栩揪出来:“木习习,你又在玩什么?鬼鬼祟祟地把要把我拐去‘风波庄’,该不是要我给你提亲吧?…回答我!…”
事实是残忍的,这话就像周围立着人听上去一样,林栩貌似没听见。当然,这是他故意的。
无言渐渐气急败坏,差点就要暴走,又传声吼了半天,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如果师父当初有学一送一,顺便教了音杀术,毫无疑问,林栩已经死了很多遍了。
屋里静悄悄的。半月看无言脸上蜿蜒弥漫的“杀气”,大抵猜到了结果。她有些讪讪地走近道:“小姐,那你只能去一趟了…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
很突然地,“‘风波庄’在什么地方?”她这句话是对韩诀说的。
“夜风的东南方,千山城的西郊。”韩诀心里不觉有了期盼。
“你们来这用了多久?”
“快马加鞭小半日。”
“马?…还快马?还要加鞭?…那如果是慢马,还没有鞭,那不是没戏了,一天也到不了?…我不去!”
韩诀诧异于她孩子气般的任性,呆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说服的话。
半月和韩前却已暗笑不止。骑马,从无言刚到这里不久,尚处于猎奇心里,二话不说地爬上马背后一踢马肚子之后,就成了禁忌。用她的话形容,那叫“全身酥软、骨骼散架、五脏俱碎,这辈子绝没有第二次”。其实最冤的是,她当初趴在马上,本没想马上出发,预备来个女明星式的策马奔腾,不料调整位置时,千不该万不该踢了那畜生一脚,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那小姐你想飞着去啊?”半月说这话用的是一种否定语气,结果无言原本一脸的愁容顿时阳光射来,鲜花盛开了。半月看到了平日里在街上闲逛时,无言一本正经地待某公子经过,走出了三五步,然后开始手舞足蹈、频频回头地总结“刚那人是个大帅哥”时才有的两眼放光状。
“你认得路么?”半月马上浇熄了她开始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若怕马不够快,可以骑我的。用不到三个时辰,就可以抵达的。”韩诀听得不甚明白,以为无言是嫌速度不够。
无言为难着,真的无言了。
半月和韩诀刚到“风意居”,听了韩前的话,就觉得无言这次应该去,当然,她有心撮合无言和韩诀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她此时顾不得主人的面子,直言道:“小姐不是怕马慢,是不会骑马。”说完把脸侧到一边,不接受无言火辣辣的目光。无言在心里吼着“这丫头被宠坏了,需要好好修理!”
“我自小接受骑术训练,自量技术不错,你可愿让我载着你去?”韩诀有点语出惊人,诚恳地望着无言。
其余的两人在心里思量着,无言行为向来自由无拘束,不会拘泥于男女之别,怎么连这位公子也如此了,男女同乘一马,这关系在旁人看来是不言而喻啊,结论就是,这两人的关系看来确是突飞猛进了。
无言暂时没有空闲回答,脑海里飞舞盘旋的全是《还珠格格》、《水月洞天》等片中痴男怨女在马上或飞奔或信步的镜头。那简直叫一个暧昧啊,那情丝飞来飞去的:这是她的总结。
半月看她神情渐渐难以形容,开始“落井下石”了,这一下还下了三块大石头。
“小姐,我看你就随着韩公子去了吧,反正少爷就是这么要求的。你若一个人到,说不好到时候你们又要吵这‘随’是怎么个随法了。况且,你们都走了,我得看楼。前叔叔也要开店,今天来了客人,有他忙的。”
无言被砸得哑口无言,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一会没说过话了,反正她也没什么选择了,也不介意和韩诀骑马,摆着一张受伤的脸妥协了。
“你趁热吃啊,超好吃的。”到了“风意居”门前,无言交代半月。
半月笑道,“知道,大明包子铺买的嘛。”
无言转身找马,吓得后退了三步。门口只有两匹马,一匹它化成了灰,灰融进了水,她也认识。那就是给她留下了漫天阴影的某马,它本来叫“小棕”,因为它是棕色的,后来“犯罪”了,被夺了名字,叫“某马”了。另一匹通体乳白,高大健硕,抬着头站在那,一副英气逼人的模样,很配他的主人。
无言被吸引了,她见过马,但没见过白马,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从马头到马尾,略略审视一遍,趁机上下其手一番,最终得出数个结论:高度至少一米六,身长肯定超两米,它眼睫毛长又密地盖在眼睛上,让无言萌发了剪下来装在自己眼睛上的邪念;皮肤很好,很干净,除了白色,几乎没有杂色,尾巴上的毛的质感比无言的马尾辫还让人看着心旷神怡。
她开始对着这骏马自叹不如,后发现拿自己一人和一动物比这比那有失颜面,在心里暗爽“你再漂亮也是一匹马”。在她端详得差不多,准备转身时,发现马身靠近后蹄处被刺了一个小小的“十”字,白马黑字本该明显,但那字实在小,不容易让人注意。无言痛惜得很,“作孽作孽”地碎碎念地回身。
站她身后的韩诀见她对“白眉”貌似很感兴趣,不无高兴和得意。这马从他十四岁生辰起,已经跟了他快五年了。这是父亲送给他的生辰礼,看它的第一眼就知道是匹宝马。
他正准备告知无言它的名字,却见她刚转过来的脸一瞬时警觉万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身后的某个地方。而没等他来得及询问什么或回身一探究竟,她已经一跃上了“风意居”的屋顶,踏着屋瓦,轻功小施地向前去,动作敏捷干脆。
而那边的屋顶上也闪出一个人影,不是要进攻,却是逃离。这人轻功丝毫不输于无言,迈开两腿,身影就闪到了好几丈以外。
无言也不追,停在屋顶上,看他迅速地消失在房屋的棱角后面。
一袭黑衣,却是锦缎华袍,在他离得最近,也就是他也上了屋顶,背对着她,回头看她了一眼时,她看见他华丽放光的衣料上暗秀着一些动物图案,颇有气势。虽然他戴着黑纱遮掩的类似范阳笠的东西,在他看她的瞬间,他遮面的黑纱随风飘起,无言看见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漆黑的眼眸,狭长的眼睛略略向上飞挑着。
这是一双没有杀气的眼睛,这是无言停下来的原因。这双眼,无言有些奇怪地觉得,荡漾着一种让人安静的温柔因子。
“你怎么样?是什么人?”韩诀反应过来,紧随无言飞身上了屋顶,见她停住了,追上前询问。
无言这才听见了下面半月的“小姐,你怎么样?”和群众A的“怎么回事啊?”B的“不知道啊,好像有人要偷袭。”C的“这姑娘厉害啊。”和D的“像仙女啊。”云云。
她给了韩诀一颗定心丸,道:“我没事,可能是某个门派来窃取消息的。”
两人相继飞下楼去。半月和韩前上前关心,被无言用和韩诀同样的话安抚。
众人看她笑盈盈的样子,也就放了心。
接下来,是真的要走了。
韩诀看着无言的眼,说“走吧”,随后抱拳拜别了韩前,又谢过半月,翻身上了马。
无言跟在他身后,回想不久前他对自己表露的关切,以及他时常的温柔,心里有了不大不小的波动。她走近了白眉,看见了一只伸向自己的手,她抬头,又看见一双柔情满溢的眼。她递上手去,踩上踏脚,跨上了马身。
其实她本可以轻功一使,飞身上马,也就不用让韩诀有意识或无意识地破了她的防护界——不是她亲自出手接触的人和其他生物,会被隔在她的防护界外,而一旦破了,今后他的人或他使的武器就可以对她产生致命的威胁了。
在伸手前,她是想过的,现在破她界的人,比如林栩、半月等,都是亲近的人,万一韩诀是个演技直逼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角色,这后果就严重了。至于是什么说服了她,她也不甚清楚。
“好了么?”这句话的潜台词,应该是“抓紧我,要走了”。可让她犯难的是,她是极想抓点什么来营造一种“我不会掉下去”的安全感,可是是箍他的脖子,抓他的肩膀,还是抱他的腰,这是个问题。
无言从和半月与韩前的眼神告别中收回思绪,量韩诀这辈子没载过人,也没被人载过,没等无言确认,拉了缰绳,双脚一用力,白眉立马化身白光。
阴影笼罩的无言吓得连喊都忘了,猛地两臂一环,抱住了韩诀,加上白眉上下一颠,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两人间几乎就没了空隙。她的下巴顶着他的蝴蝶骨,已经话不成句:“你…跑慢点…行不…”
一匹白马,两个粘在一起的白衣人,像一道纯色的风景,掠过夜风的街道,穿梭在丘陵平原之间,向着“风波庄”去。
可能是韩诀了解到她怕马而放慢了速度,可能是这马实为良驹,主人技术又好,骑着还算舒服,也可能是无言习惯了这样被人载着,还死抱着别人的腰间,无言头顶的阴影渐渐散去。
她还意在缓和气氛地说了一些“你腰好细”、“你头发很软”之类的话,还试图调整两人身体间的距离。结果,这种话一旦以不到一寸的距离传播,说话人和听话人还那种姿态,暧昧是绝对的;至于她苦心经营的距离,马一颠,又到一起了。
所以,在韩诀一直沉默,又屡试屡败的情况下,无言开始侧脸贴着韩诀的背,静静地看两旁被拉成直线的风景。对方红了又恢复,恢复了再红起来的脸,她自是看不到。她心里的满足感倒也是很充足:吃帅哥豆腐,终究是件喜人的事啊。
太阳照啊照,风儿吹啊吹,马儿跑啊跑,风和日丽的天气啊,有人渐渐没了意识。
“无言…”韩诀感觉腰间的手松了些,这个叽叽喳喳了很多次的人已很久没动静了,他开始带着怀疑地怀疑她睡着了。
其实他心里觉得有些荒谬,还有人骑着马睡觉的,如果他知道她平日在楼里没事就和凯特比睡觉,自然就不会这么怀疑了。
无言回了他一个悠长而模糊的“嗯?”,收了收手继续睡。韩诀又放慢了些速度,准备快到目的地时再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