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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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你好恶毒”、“你会得到报应的”等等被一一屏蔽，无言心安理得地捏着石子，作泥土山水画。
忽然一声惨叫传来。
无言一阵心悸，转头一看，华祇已半跪着伏在地上。她顿时只会大口喘息，半软着立起身来，脚步想动，却软得挪不开步。
在这的几年，身边人不曾有在她面前出事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害怕，害怕到不能思考。
“大、大哥…你杀人了…”对方早有大半被吓得丢了手中武器，满脸惊恐地一步步往后退去。
那宋江手中的铁耙应声落地，声音惊得无言的心跳狠狠一抽。她狠狠喘了口气，艰难地拖动步子，向着华祇跑去。
她跪下来，扶住华祇的肩膀查看，华祇一下瘫倒在她怀里。无言一看，惊慌如梦。
华祇黑衣左侧胸前，已被劈烂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长短线头在两旁张扬，布料被血液浸湿得颜色深了几分，面前地上有一滩血正在往泥土里渗，前面就是那把左侧边缘沾了血的凶器。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闭着眼睛一挥…我以为他会躲开的！…”那宋江几乎是带着哭腔，跪倒在了对面地上。
无言颤抖着吸了口气，一眨眼，才发现有泪从眼眶里滚下来。她看着华祇惨白抽搐的脸，鼓起勇气，颤抖着轻轻拨开了他胸前的破布。胸口一条可怖的红色伤口，约有五寸长短，白肉外翻，鲜血外冒。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将华祇平放于地上，快速脱下自己的外衣按住伤口。一团白衣渐渐染红。
那些人见无言没有心思问责，偷偷过来拉走了宋江。那宋江一面有意挣脱，说着“我杀了人，不能就这么走了”，一面又怕罪责加身，难以活命，半推半从间已走了几丈开外。
“一个不许走！”无言“倏”地起身，字字掷地有声。
众人心头一颤，半停了脚步回身看时，明明立在那里的人影，居然瞬间不见了。
“他不会死。如果你们不救，你们一个别想活。”无言瞬间移动到了他们面前，用满是鲜血的手，抽出了手腕间的银蛇缠软钢剑，目光凶狠地堵住了去路。
众人大乱，有几人后退间颠倒在地，爬将不起。
“你、你到底是人是妖？你刚刚明明在后面…”
“妖、妖怪！她是妖怪啊！”
无言再向前移动了半丈，争分夺秒地交待道：“我要你们救人！这里有没大夫？！”
倒地的有人向她磕起了头，说自己一定救人，求圣妖饶命。好在那宋江还有几分胆量、见地，说邻村有个闲居的老军医，或许可以救命。
无言收起腕剑，莫名地又涌出许多眼泪。她命宋江背起华祇去村里医治，又命一人火速去邻村请来那中医。
一路漫长，泪流不止。
待到了宋江家中，无言简单清理了伤口，做了一些止血措施。但伤口蹊跷，临近心脏，血难止住。
华祇面无血色，呼吸如丝。
大夫未到，她跪在床边，想喊想叫，喉咙随着心脏剧烈抽搐，半声都发不出。
那村里人在门口静静观望，也有人在路边帮忙留意来人。
她忽然扶住床沿，把头猛地撞去。
众人吓了一跳。宋江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字字小心地宽慰她，说大夫马上就到。
“我就是欠抽…我该直接送他去大夫那…现在…”哭腔作祟，说不下去了。
宋江想开口，最后只得走出屋子，望着路口方向。
无言突然想到了什么，双手抓住华祇的手稳了稳情绪，断断续续地在他耳边说道：“我是倪艾…等你…等你你伤好了…我们回家去…回溇县去…”一遍又一遍。
又过了些时候，路口飞奔来一个人，嘴里欢叫着“大夫来了！来了！”
“血是止住了，伤也没有什么性命危险。我多年不做军医，平常只帮忙看些伤风咳嗽，没有太多治疗器械创伤的药，现在药不够用…”大夫忙和了大半个时辰，才算告一段落。
无言高兴得词穷，眼泪还没干透，又开始笑出了声。“谢谢大夫！…药不是问题，我去弄！你需要什么药和我说！”
众人看着她啼笑皆非的模样，都宽了心在暗地里笑。
大夫说了几种很容易觅到的药，说接下来，就是要注意伤口化脓了。
无言暂时得以放心，将大夫留在了村里住，自己赶去城里办些事。
这宋江经这么一劫，也多少看出这一男一女不是妖魔坏人。无言临走，说出当时只是让华祇上去缴了他们手中的家伙，然后好言相劝，再给些银两相助，不想生出了意外，也只能怪她贪玩任性，差点赔了他的性命。宋江内心倒也正义慷慨，有几分敢作敢当的英雄气概。
伤者不宜移动，他就留了华祇在家养伤，自己一家老小搬到左边房中，留出右边这间好房子来养伤，全家人更是悉心照顾。
无言急赶入城，回客栈取了钱，去药店买了两倍的药，又向掌柜咨询，买了些可能用得着的药，纸包瓷罐，装了一大包，匆匆赶回了村中。
“这里离县城有好几十里，姑娘你连匹马都没有，怎么这么快就一个来回了？…”众人见她抱着药飞奔进来，着实奇怪。
“我会飞…会飞…”她不好说明自己不太认得路，又没什么方向感，中途还走错了两次路。
其中一个曾参与打劫的恍然大悟道：“对！她还会移动！一下子从后面到了前面！…就像仙女一样！”
原来，妖女和仙女，也就在于人心了。
至此，无言的形象由恶转善，直逼观音娘娘。
大夫用过药，回家去收拾东西前来。
无言坐在床边看伤员。先前华祇生龙活虎的时候，她总有些不敢多看他几眼，现在他闭着双眼，她倒可以看得肆无忌惮了。
他应该很爱他的倪艾，他曾说他们一起生活在溇县十年，后来的事情他没有说，想来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如果真有什么前世今生后世，现在这样，于他于她，能否算是一些安慰？
应该是有的…一定是有的…不然，为什么会觉得明明是最近才认识的人，会这么熟悉和温暖。当他生死不明时，为什么会如此痛心，恨不得自己代他去死，或者随他而逝。
帅哥看够了，要考虑些现实的问题，比如临近傍晚，晚饭要如何解决？这需要打劫来支撑生活的小村落，怕是连粥都熬不出来。
还有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要向华奶奶交代。这受伤一事自然不能告诉，也只能撒个谎圆过了。
因此，需要再进一趟城。
无言走两步，往回看一眼，跟随着她，想看这位仙女姐姐是如何腾云驾雾的群众朋友们还在，而且通过口耳宣传的作用，观众队伍越发壮大。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做好这次为人民服务活动。她再次回望了一眼背后好奇的男女老少宝宝们，深受人类最原始的求知欲的感动。
那眼中流动着，不仅仅是八卦、好奇，那是千万年来，人类得以进步的动力，可贵的动力！
无言提了一口气，集中了思维，两次向前的转移，带起快跑，一飞冲天，不多时就转出了群众们的视野。距离原因，她没能听清观众们热情的响应。
“仙女，果然是仙女！”这是群众们的心声。
无言回到“日落”退了房，打包了衣物盘缠，到市场上购置了大米、蔬菜、酒肉，雇了个脚夫先打发上了路，自己回到城中完成最后一件事。
她到后韩时间不短，这倒是她第一次踏进衙门。这进衙门的台阶跨得着实有些激动和忐忑。劲儿还没缓过来，门口握刀的衙役手一伸，说闲人免进。
无言表示有事求见老爷，衙役表示老爷外出未回。
这不得不说是个意外，求人不得，这青天白日的，又不好履行盗亦有道，若有耽搁，这上路的挑夫到时候就不知该往哪走了。
总而言之，如果进不了门，就得先回村里。
她咬咬牙、撇撇嘴——愁闷！
她大吸一口气，脖子作了一百五十度运动，划出一片扇形的观察圈。
滴——疑似目标搜索到了。
那是一个长得颇为惊艳的男子，油得可以照鉴万物的圆肥脸，母子眼一只是另一只的一半大小，一口菜牙明显是素油吃多了，最是那闪闪发亮的眼神和腰间大红大绿的锦带上挂着的、彰显身份的一圆一方一棱形的黄色、翠绿色、深绿色的玉佩。
刚开口的衙役向对面衙役的话，瞬间点燃了无言濒于熄灭的小火苗：“我打赌，少爷又是来向老爷要赌资的。”
这少爷三步作两步地冲到门口，从衙役口中得知他老爹外出会友，立即眼露怅惘和不甘，吵嚷着要进去瞧个明白，看看人是否真的不在。
无言趁他还没把两个公人撞翻，一把拉住他耀眼的宝蓝色外衣，问候道：“听闻公子是这里的少主人，小女子今日拜求大人不得，幸而遇到了公子，还望公子伸出援手，自当感激不尽。”末了不忘莞尔一笑，加重一下胜出的砝码。
那人扭曲着一张本就扭曲的脸，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看着她。没等她笑完，就忙着打发，说求他爹的事不要烦他，转身又要往里冲。
无言惊恐地吞了口口水，压了压由胃部到喉咙的不安分，心理暗骂道：妈妈的熊，遇到了一个好赌不好色的，浪费表情。她再次抢住他的衣角，声音凄厉道：“只要公子帮忙，千万金亦在所不惜啊！”
男人霎时间以杀手般的灵敏度一个一百八十度回身，眼睛像两支新旧蜡烛般闪亮：“真的？”
无言再次吞了次口水，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县衙的石狮后头，一个前来打通关系的家伙，目睹了这一切，急急奔回了“聚财楼”。
“这是二百两银票，公子若是嫌少，在下可以立刻回庄里再去取些来！”无言一脸诚挚地双手奉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叠银票中的两张，心理默默感谢着上次米芾的慷慨致歉。
那银票在半路就被这衙内夺了去，力道之大差点不得全尸。“够了够了！”他核实了上面的数目，一眼都没多给，让无言在他老爹的储药室寻找她所谓的几味药，自己飞也似地夺门而出，想必是奔向赌坊了。
人啊，真是不可思议。
这县官莫非是捐来的，生了这么一个心思单纯的好孩子，既不贪，又不懂得变卖他老爹的珍宝。他要是知道这二百两败掉了他老爹的宝贝，不知受他老爹责罚时，是否会心甘情愿。
前几日在“日落”时，从一药贩子口子听得，说这县官是个奇方珍药的疯狂爱好者，府里藏着一生收罗的天下好药，什么名字很俗的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白玉雪蟾统统有。
正值有人负伤，无言担心会有什么并发症，又想华祇伤能早好，于是企图来寻这县老爷做笔交易，即使交易不成，打探明了了，寻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美好夜晚，做些义举，救伤员于水火，也是可以的。
岂料，撞上了这样的好运。这一小屋子的瓶瓶罐罐，想必身价都不错，随便收罗几个就值回票价了。
但直觉告诉她，她要找的，应该不在这些陈列者的行列，要先从敲墙、揭画开始。
一刻钟后，无言带着满意的微笑，深情地望着重见天日的传说中的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白玉雪蟾。
流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她把这些塞进衣服里，身材立马凹凸有致了许多。临出门，她又牵了些，然后步履轻盈地走出了县衙，末了还不忘回望一眼门楣，对身在某处的县老爷道了声感谢。
老军医王老伯见到无言从怀里掏出来的药，表情很是震惊，不可思议地问她来处。
无言只说是半买半骗弄来的，王老伯也不再追究，激动地说有了这些奇药，华祇的伤治起来就事半功倍了，什么时候痊愈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这一村的淳朴群众，似乎还挺喜欢这两个客人，大家闻言都很高兴，舒了口气。已有有远见的阿姨推上自己的儿女，让无言脚他们些飞檐走壁的技艺，作个防身之用。
无言从小朋友眼中看到了崇拜，红果果的崇拜，一时觉得自己身高瞬间翻倍，忙笑嘻嘻地答应下来，准备接下来的日子残害后韩小花朵。
村里的公社运动从这天晚上开始了，由于全村严重缺粮，群众的生活暂时只能依靠无言不定时的采购，据说这是全村两个月来第一次吃到米饭。
趁着造饭的时间，无言回了一趟华祇奶奶家，老人家正站在门口张望。无言怀着一肚子的谎言，微笑地过去扶住。
老太太听说孙子有事被唤走了，表面上倒也不甚不舍，留无言吃了晚饭，又絮絮地将倪艾和华祇的往事说了一通。
无言亮着两只灯泡眼聆听。经过极为八卦的追问，无言将两人由相遇、想许、暂时分离的细节一一捕捉，心中大喜不止。
结束谈天，无言趁着最后的日光赶回了村里。
华祇还未醒来，王老伯说是给他用了药，让他在受伤的头一天保持沉睡，防止意外。
无言觉得有些倦怠，这宋江家的两间卧房，一间住着宋家人，一间睡着华祇，她只得先搬了个凳子，靠着华祇的床打盹，计划待到明天，再看看能否在其他人家匀出一间房来。要说让她今晚离开华祇，她倒也不很放心。
貌似这世上之事都有个例外。好比，王老伯给华祇下的安睡药，药效只勉强持续到了半夜不知几时。反正，当无言被头上轻压的东西吓醒时，眼中除了房里即将寿终的红烛之外，外面一片昏暗和静谧。当然，还能见到华祇一张不易形容的脸。
无言紧张地问他是不是伤口出了什么事，华祇微笑着摇头，一声不作地看着她。她松了口气，看了看这辰光，回过脸来，也不知该对这床上的伤员说些什么。
他一直这么看着他，无言躲得了这眼神，也躲不了自己的心，好在这灯光昏暗，脸再红他也是瞧不见的。
“呵…”华祇破声一笑，许是扯疼了伤口，眉头微皱，脸侧在靠墙一边。
无言心一紧，不待询问，拨开他的外衣查看伤口，果然有新色的血滴渗出。
她拿过桌上煮过的白布擦拭了伤口，随即带着气一般地坐在床边。
华祇很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收敛了笑容，静静看着。
“华祇，你觉得需要向我道歉么？”无言正色说道。
他脸色难看了一分，沉默了一阵，答说：“对不起…一念之间，我只想一试…”
“试一试那一耙够不够劈死你？！”她语气激动。
他看着她的眼睛，凄缓地反驳道：“我只想得到些希望——和你在一起的希望。”
“你要是死了呢？想变成鬼和我在一起？！”一句说完，已有两颗泪珠夺眶而出。
华祇见状，很吃力地想起身来拭去她的泪。
她一双泪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了这惊险的一幕，连忙把他按稳在床上，自己迅速地擦干了眼泪，努力恢复了神色。
他又是微微一笑，拉住她的手：“想哭就哭吧，就算我不能抱着你。”
有个一瞬间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华奶奶说过，倪艾只会对着华祇哭。本来就控制不住的某人瞬间决堤，哭倒在床沿上，嘴里还嘟囔着“都怪你”。
这是自认一世潇洒、英明的无言，极不愿承认的事实，即使是在被哭声吵醒的宋江一家面前，她都死活否认那句很矫情、很肥皂剧的“都怪你”，是她哭喊出来的。
或许，那晚真的有外星生物作祟，影响了脑电波。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