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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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照水咽下失望，拿干净细软的巾帕给李丰擦了擦脚，提起木桶，转身去新打了一桶滚烫的热水，又切了一把韭菜，一手将韭菜碎按在热水底，等热水烫得手没了知觉，才伸出另一只手试了试水温，等试好了水温，才收回水里的手，捧起李丰的脚，另一只手掬了些温水浇到脚上，掬了几回，才将李丰的脚送到温水里，慢慢揉捏。
她一径低垂眉眼，露出一段洁白如玉的后颈，小宫女都看得不舍移开眼，正看着心里忽然打了个突儿，抬起眼，正对上一双冷凄凄的眼。
小宫女吓得直往后退，脚下一绊，跌倒在地，不敢逃，瑟瑟地等着李丰着人拿她。
此时天光已暗，宫道里的石亭开始燃灯，微茫的灯光下，绰约的一道瘦影款款而来，是魏照水。
魏照水走到小宫女跟前，俯下身子，拿手腕子顶着小宫女的手肘，使力将她扶起来：“顺儿，走吧。”
顺儿跟在她后面，看着面前纤瘦的背影，轻声问她：“照水，你还好吗？”
魏照水“嗯”了一声，语气却极低落，如玉的脸在昏黄的灯下也显得脆弱，顺儿不忍心再告诉她，她过不久又要倒大霉了。魏照水心里却清楚，她今儿晚上就倒了霉，提供了颇多谈资，漫漫的日子里，就靠嚼这点子谈资熬过去了。
宫女所里也留了一盏灯，宫女们都躺下了，眼睛紧闭着，一张嘴却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咧开了笑，嘻嘻嘻，漫长而寂寞的日子忽然醒了。
魏照水默默地和衣躺下，脑子却如冰封了似的钝着，呆了半天，才慢慢想起来进宫后的这一个半月所经历的种种。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只能喟叹一声，宫里的日子真磨人，把她磨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魏照水半宿没睡着，隐隐约约萌了些睡意时，窗外已经亮起一片，宫女们皆自发醒了，偷眼瞄到魏照水眼下的青影时，都心照不宣地抿嘴笑了笑，等魏照水离开，才聚作一团，嘀咕道：“算她还有些羞耻心！”
宫女们皆年少，虽然进宫浮沉了些日子，到底还是有些柔软的，并没有说些太污秽的话，也已经听得顺儿直皱眉：“你们别瞎说！照水只是给李公公按脚！”
其他宫女不耐烦听，径没理顺儿，继续说笑，顺儿急得直转，着急间瞟见一人没和其他宫女揶揄，忙扑上前，笑道：“你也信照水吗！”
一句话没说完，其他宫女已经笑倒一片，顺儿才后知后觉，眼前的人是金裕。
金裕没应声，拂开顺儿的手，却听得旁边一宫女说：“最委屈的是金裕。”金裕闻声去看，是晓柏，她进宫久，又爱多嘴，宫女们闲了都爱找她闲磕牙。晓柏见金裕看她，便多了些怜惜的神色，换了副同情的声口：“魏照水和金裕一向不分上下，如今魏照水攀上了李公公，迫得婵姐姐，嗳，真是造孽。李公公顾着魏照水，只怕要压着婵姐姐，连着金裕也要受委屈！”
“魏照水哪里能和金裕姐姐不分上下，就冲她不知羞耻，勾上李公公，这样的人品，啐！”
“咱们绣房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以后可就在针工局抬不起头来了！”
众女都或轻或重地指责了一通魏照水，只留金裕、顺儿、效红和式晴没搭腔。众人皆看向式晴，式晴没敢看效红，只能觑两眼金裕，“这也难说，魏照水年纪小，耐不住诱惑，也情有可原。”
金裕被觑得心烦，但在宫里磨了这么些天，她懂了些世故，知道这里没她嚷嚷的份，只能按下纷杂的心绪，敷衍过这些人，寻个时机去追魏照水，真追上了，自己倒情怯，心里有些怕，怕真如式晴说的，魏照水耐不住诱惑。
婵子却显得格外的冷静，一丝不苟地分派完任务，就如常进里间清点成衣。众女看着她的背影，心绪暗涌。婵子有样貌有手段有情分，尚且如此，她们这群人更不知道要被魏照水比到哪里去。魏照水，众女默默品咂这个人，确实模样上佳，绣工出众，可这些年里，宫里也没短过这样的人才，怎么魏照水就短短数日博得李丰的宠信？心下忿忿，越发指责起魏照水，说话也夹枪带棒：“别了，你就别管焦贵人的新衣了。我也是为你好，要是教焦贵人知道，是你这样的人才做的新衣，嗬！”
晓柏帮腔道：“算啦，婵姐姐都分派她来打下手了，您就帮婵姐姐给她一个补过的机会吧！只是还真不能让焦贵人知晓这事，不然整个绣房都要吃挂落，咱们啊，一个都跑不掉！”
绣房里越发人心惶惶，几个经年的绣女见了，暗叹一声，并不言语。
魏照水呆立在喧闹的人群里，面上看不出些什么，脊背却挺得笔直，整个人都有些僵了，又重叙道：“我没攀附谁，李公公只是吩咐我帮他做事。”
立刻有人回她：“果然，贼总是自欺！李公公怎么就不吩咐金裕呢？”
这人说得爽快，其他人却突然默了。闹了小半天，初时的新奇也怠了，再从魏照水口里听到这话，听到李丰，才生了些恍然和惊惧，魏照水要真得了李丰的宠信，哪里还会有她们的好果子吃！怪道婵子和老绣女不言语，原来早就想得透透的了，可气的是晓柏，自己进宫这样久，这点子算计怕早想通了，还撺掇着她们这些小绣女闹，实在叵耐！
她们的心思才绕到这上头来，就听晓柏叹了一声：“魏照水啊，你要是不出这事该多好！”
众女于是又恨上魏照水。却无人再责骂，也没人想搭理她，丢给她一匹暗花纱，就打发她“高抬贵脚移步”了。
绣房这点事就这样揭过了，小太监又听了会儿，就跑去回李丰，禀完，悄悄睃李丰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忽然有些同情起魏照水，清清白白一姑娘，损了清誉不说，连一点子好也捞不着，尽讨了嫉恨和责骂。也没处说啊，和婵姑姑说，还是和李公公说？小太监有些想笑，这魏照水，运道可真差！
李丰抬眼见小太监的笑模样，冷声问他：“想什么呢？”
小太监不急不躁地正了神色，知道不能欺瞒，实话说：“想魏照水魏姑娘呢。”觉察出话里的别扭，连忙又补道：“奴才就是想，魏姑娘人缘不大好。”
李丰顾他两眼，见他生得修皙清隽，揶揄：“你怕是人缘很好？”
“哪儿能啊！”小太监苦着脸回，“奴才年纪大，长得却小，成日里挨欺负，长这么张脸，自己都不好意思端前辈架子，没法子，只得狠狠心挨了！”
李丰对他有些印象，他是先帝在位时就投宫里来的，十三岁进宫，如今也有七八年了，年纪大了，皮相也更长进了，李丰忆了忆，也没想起见过的哪个太监能有这样的相貌气度，今儿算是重识他一回，觉得他实在是个人才，在针工局当差倒有些埋没他了。李丰奇道：“你一直呆在针工局里？”
小太监挠挠脸，“奴才长得小，人见了，都怕奴才不顶事儿，不愿意派奴才别的差事。”
是怕太顶事儿了吧！李丰暗笑，这样的人才，进到后妃寝宫，嗬！李丰最近生了些心思去谋更高的权限，看着小太监疏朗的眉目，心里一动，捎着些亲热地问：“你进宫这么久，想家吗？”
这是考他呢，他心头一悸，明白他的机遇来了。小太监没有全捺下心里的激奋，微笑道：“自然是想的，只是宫里的日子比家里的好多了，人总是思甜的，家里又有弟弟妹妹侍奉父母，倒也不是特别忧心记挂家里。”
李丰又问了他平时在哪里走动，为什么挨欺负，都见过哪些大人物。小太监一一回答了，颇有条理地展露了自己的喜恶、人脉、人缘、性情和野心。
李丰听了点点头，没再提这茬，反而吩咐他：“你去找魏照水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流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