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灞陵未央城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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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城，试剑场，品剑大会。
人声鼎沸，旗帜飞扬。试剑场的四周架起了遮荫高台，台上整齐地摆放了食案和坐榻，供仙门世家落座观剑。
品剑大会是专门为仙门世家子弟举办，每两年一次，这一届由灞陵夜家承办。仙门世家或世代炼器世家往往会铸造上品神兵利器，以剑为多，为雅。成童之年，世家少年和女子都有家族为其铸炼佩剑，从此以后便剑不离身。资质越高，宝剑灵性与外观越是上乘，资质一般的那就剑也平平。当然也有资质不到火候，炼成铁渣渣的大有人在。有了佩剑就可以参加品剑大会，展示自己的佩剑，与同龄人相互切磋，其实也是比拼各世家的剑法和铸剑之术。及其出众的宝剑可以被记录在《仙剑赏识录》中，在仙门中流芳百世。
一群神采飞扬的少年人，谈笑风生地朝试剑场走了过来。每个人都身着自家君子服，中间两位十五六岁、身材颀长的少年很是打眼。猛一看还以为是对双生子，细看发现二人眉眼确实有三四分相似。
这二人长发高束，头戴两指宽的赤焰金冠。身着绀色滚金边长衫，束两掌宽金边腰封，由金丝绣烈焰纹。腰间挂玉佩长缨，足蹬黑靴。身背长剑，行为利落，气度翩翩。一看便知是云尧君澜宗的子弟。云尧君澜宗擅长纵焰御火之术，故而以烈焰纹为家族章纹。
“大哥，听说江陵莫家兄弟俩也来观战了，一会儿便可见到他们。他们的佩剑早就上了《仙剑赏识录》，好生了得。今早还听父亲说，过些时日带咱们去莫家听会。”说话的少年眉峰刚锐，英姿挺拔，仗剑侠气。正是君澜宗主的长子穆焱，穆子龙。
“听会？你也信？准是舅舅要去找他的挚交好友莫二叔喝酒，拿咱们当幌子罢了。他要是自己去，舅母非是不让，带上咱们不就名正言顺了。”少年说完嘴角一挑，笑眼弯弯。他的眉峰不似穆焱那般锋利，满眼辰星璀璨，气宇轩昂。笑起来嘴边两个梨涡，多了几分柔和。腰间挂着一枚雨霖铃，铃上却是坠着一束长长的银丝剑穗，走起路来随风摆动，更显得身姿飘逸了。这便是君澜宗主亲外甥，青洲烈氏遗孤，烈威，表字鹰扬。从小便养在云尧，穆家对他视如己出。所谓外甥像舅舅，一点儿也不假，所以这对表兄弟就有那么几分相像。
这时有个少年奋力挤到两人中间笑嘻嘻道：“两位哥哥，听说你们君澜宗出了两把好剑，待会儿场上比试我可要开开眼咯。”这小哥儿，圆脸圆眼，一脸的稚气。
烈鹰扬揽着他的肩膀，道：“一尘，你们琅琊江氏不是修琴吗？怎么也来参加品剑大会了？你兄长呢？”
江一尘道：“哥哥你也知道，我兄长每天抱着一张琴凄凄哀哀的，却是希望我能修剑，怎么可能？所以我今年连个铁渣渣都没炼出来。我没那个天赋，他却不死心，这不带我来开开眼。他还想把我扔到江陵莫家去拜师学艺，我看他才是想去找莫青冥大哥钻研音律。琅琊江氏以后有他这么个不着调的家主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穆焱道：“一尘，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怕你兄长了。小心他家法伺候你。琅琊江氏的《普生慈》实乃绝技，一尘不想习得吗？”
江一尘道：“哥哥，宫—商—角—徵—羽，它们认得我，我可不认得它们啊。哈哈哈哈哈哈……”
烈鹰扬道：“没关系，你今年没炼出来，明年再炼，实在不行，你还可以修个暗器。直接揣袖子里就可以打遍天下啦。”
江一尘：“这是个好主意，居家旅行，杀人越货，方便携带，哈哈哈。回头我就和兄长提。”
穆焱道：“一尘你不要被我哥带沟儿里去，你要敢说，你兄长会气的吐血。”
烈鹰扬道：“我这怎么是往沟儿里带他，说不定以后我也可以练的不用剑，拈花飞叶就可以制胜。哈哈哈哈哈……”
穆焱道：“大哥，你看，父亲他们在看着我们。”穆焱向着高台的一处用力的挥着手臂。
烈鹰扬顺着看过去，云尧君澜宗主穆是也正襟危坐在高台贵宾之列，冲他们兄弟俩点了点头。挨着他下首就坐的是他的发妻和穆家的掌上明珠，刚及金钗之年的穆翼遥。烈鹰扬冲着他们猛劲儿挥着手臂，开心地笑着。
走着走着，呼听四周高台一阵喧哗，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蓦然回首，烈鹰扬看到一抹白衣翩翩的身影端庄地走在后方不远处。
他一拍穆焱肩膀，道：“穆焱，你带着一尘，我去瞧瞧莫老二。”说完就向人群后面跑去。
“哎，大哥你不要，……”穆焱看着远跑之人的背影摇了摇头。
“莫老二，我在这。”烈鹰扬边喊便举起手挥舞着，他周围的人都向他吆喝的方向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吓一大跳，不禁有人窃窃私语。
“那不是江陵莫忘年？居然有人敢叫他莫老二？”
“没听错。那个烈鹰扬一向如此，不奇怪。”
“莫忘年的佩剑耀灵可是世间少有的上上品，只是《仙剑赏识录》上画的不够真切，能看看真品就好了。”
“难，他可是轻易不出剑。出剑必然盛怒，千万别惹他。”
……
走在人群后面的莫忘年君服白色，面容俊美，气度非凡。齐腰长发由两鬓向中间用绫逍巾束起一缕，两根长长的白色飘带坠在脑后，同衣袂随风飘扬，实有出尘之态。
有诗云，江陵佳公子，谦谦君德明，陌上玉无双，尘间出耀灵。说的正是这位江陵君莫忘年。
高台上的世家子弟和女眷便是看见了江陵君才发出了一片赞赞之声。胆大的女子便是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羞怯的女子，半看不看，看了脸红，不看还不甘心，看到心里去了便是惊为天人。
莫忘年垂眸而行，对高台之上的赞美之声充耳不闻。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身着白衣的莫氏子弟。听到有人唤他，抬目定睛一看，竟是叹了口气，轻道：“烈，威。”随后转过身掉头就走。几名莫家的子弟紧随其后，生怕跟烈鹰扬搭上话，惨遭捉弄。
烈鹰扬大步追上莫忘年，一拍他后背，道：“莫老二，干嘛看到我就走？”
莫忘年被他拍的停住脚，身形一顿，转过头直直盯着他道：“不走等着被你戏弄？每次见你都没有好事。”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烈鹰扬双手扳过莫忘年的肩膀让他转了个身，道：“别走嘛，我还有话跟你讲”。
两人继续朝着试剑场走去，身后的莫家子弟随时保持警惕，就差把手压在剑上。烈鹰扬举起佩剑，道：“忘年兄，给你看我的佩剑。热乎的刚出炉。”
莫忘年无奈道：“你以为烤鸭子吗？刚出炉。”余光瞟了一样他的佩剑，道：“还不错。”
烈鹰扬一抬脚尖，道：“忘年兄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莫忘年道：“……”
烈鹰扬道：“忘年兄，你真好看，英明神武，一表人才。世家公子里数你长得最漂亮，剑术也一等一的厉害。”
莫忘年道：“你有话就说。”
烈鹰扬道：“把你的佩剑给我玩儿玩儿。”
莫忘年道：“胡闹！”
烈鹰扬道：“忘年兄，你只年长我一岁，干嘛说话总像个老头子一样。”
莫忘年道：“端正。”
烈鹰扬道：“外人面前装装就算了，在我面前装什么呢？”头贴近莫忘年胸前，鼻子使劲儿地嗅着，道：“你好香啊。”
莫忘年眉头一皱道：“你有屁就放。”几名莫家子弟从未听过江陵君说过一个粗字，不禁骇然，低头强忍住笑，眼看着快憋出内伤。
烈鹰扬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忘年兄，你现在是不是越来越释放自己啦？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他的两个外眼角上扬，笑起来眉飞色舞，像个顽皮的狐狸。
莫忘年定定地看着大笑的他，一手扶额，咬着后槽牙道：“全都是拜你所赐。”
铮一声宝剑出鞘，烈鹰扬随手挽了个剑花，道：“忘年兄，从未见过你出剑。今日这品剑大会你先陪我过几招吧。”
莫忘年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拔剑，只是在听到剑身出鞘的瞬间便已经反手抽出自己的佩剑耀灵。
见烈鹰扬剑锋袭来，莫忘年只能接下这招。双剑相撞，金声脆耳，走向试剑场的少年们纷纷围了过来，同时高台上众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莫忘年手持耀灵，剑走如风，不似尘中人。烈鹰扬提剑相迎，剑如流星，宛若画中仙。
你来我往的过了几招，烈鹰扬挑眉抛了个飞眼，示意，“怎么样还可以吧。”莫忘年不为人察地一颔首，“略有长进。”
烈鹰扬兴致大发，提剑刺来。莫忘年小臂用力，两剑相交，铿锵作响。只见烈鹰扬左手握住右手手腕一用力，硬是将两把剑压在莫忘年胸前。这便看清了莫忘年的佩剑，剑身流光熠闪，宛如蜻蜓之翼，又好薄冰一片。剑镡雕着精美漩浪芙蕖，剑鄂下方刻着两枚清秀的古字——耀灵，果真是上品仙剑。
烈鹰扬道：“江陵君，你的剑果然跟你一样俊俏。”
莫忘年也看清了烈鹰扬的陆离剑。剑色乌金，剑身上上古十二神兽逐一排开，挥舞开来好似跑动着一样，栩栩如生，同样是柄不可多得的宝剑。但却口是心非道：“你的剑跟你一样奇怪，你该叫光怪，才好配你的剑。”
烈鹰扬笑道：“哈哈哈哈，你看你现在，都会给人起外号了，大有长进啊。”
莫忘年点足用力推开他，挺剑再刺，招招精妙却都是点到为止，极为轻灵。烈鹰扬也不输他，招招接下，一刺一档，刚劲有力。
又过了几招，烈鹰扬道：“这样的好剑为何不坠个剑穗？还是在等那个仙子送你？”
莫忘年蹙眉道：“你这人好生多事。满脑子乌七八糟。”
停顿之间，烈鹰扬看到一只蝴蝶落在了莫忘年腰带上，他非常之欠的想试试自己的准头。一招声东击西，挺剑刺来，直冲莫忘年小腹。剑尖轻轻向上一挑，蝴蝶却是扑棱棱飞走了。只见原本在莫忘年腰间好好系着的漩浪纹腰带，唰唰唰地顺着下摆掉落在地上。他竟是当众挑断了莫忘年的腰带。
“哎~~呀！”人群里的穆焱双手捂脸，心道：“烈鹰扬你个丢人现眼的货。”
莫忘年呆呆地双手垂下，低头看着地上的腰带，一副五情交战，不知所措的样子。周围一片少年全傻了眼，这几个意思啊。
烈鹰扬嘻嘻笑着弯腰捡起腰带递到莫忘年眼前，道：“忘年兄，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有只蝴蝶啊，承让承认。嘿嘿，这漩浪纹绣得可真是好看，可惜了。我赔你一条可好？”
莫忘年已经是满脸通红，怒目圆瞪，一把抢过断掉的腰带。既是羞，更多是气，怒道：“你……你……简直顽劣成性，你……毫无长进。”说完转身就走，末了又扔过来一句：“你再也不要到江陵来。”几名莫家子弟惴惴地跟上。
烈鹰扬冲他背影喊道：“哎，忘年兄，过些时日，我会去你家玩，你等我啊。”莫忘年头也不回，却是狠狠地甩了下衣袖。
烈鹰扬站在原地，心道：不用这么生气吧，真的是只蝴蝶啊。目送盛怒之人的背影远去。突然有人敲他的头，缩脖回头一看竟是莫忘年的兄长莫青冥。他此时正收了手中的折扇，道：“烈威啊烈威，难怪忘年要躲着你。”
莫青冥眉眼与莫忘年有些相像，年长弟弟两岁。为人幽默且心性豪放，从不拘小节，但更不失礼节，人送雅号乐天君。世家少年们很爱与他结交。
烈鹰扬一喜，道：“青冥大哥，你看到我们刚才的比试了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你弟弟好像又生气了，他怎么那么爱生气，多伤肝啊。”
莫青冥笑道：“那你就不要气他啊。不过放心，他不会气太久的。”
烈鹰扬道：“青冥大哥，他叫我以后不准去你们彩云间玩儿了，可我舅舅还说要带我们去你家听道，多让人为难啊。”
莫青冥手持折扇轻敲了一下烈鹰扬的肩膀，道：“你与忘年相识多年，若要气早就气死了。我去看看他。”转过身又道：“你也不要每次见到他都戏弄他。”说罢向自己弟弟走过去。
莫忘年见到兄长满脸委屈。莫青冥搂着弟弟的肩膀，看了烈鹰扬一眼低头对弟弟说着什么，边说边笑，还拍了拍他的头。继而，乐天君解下自己的腰带缠在弟弟腰上，束好后在腰侧系了个标准的君子结。他深知弟弟最要面子，非常讨厌衣冠不整，要是不把他打扮得一丝不苟，今天这坎儿是过不去了。而那几名莫家子弟看向烈鹰扬时全都带着白眼儿和杀气。
烈鹰扬心道：唉，这是何必呢？搞得这么苦大仇深。他看到莫忘年回头瞪了自己一眼。咦？他噘着嘴，怎么眼睛还红了？这嘴一噘，再加上本来就有点婴儿肥的脸，气鼓鼓的像个河豚。
噗，烈鹰扬没憋住，竟是笑了出来。莫忘年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跟着哥哥走了，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烈鹰扬挠挠头道：“我哪有每次都戏弄他啊？”
穆焱凑过来道：“没有吗？”兄弟二人对视，穆焱又道：“你欺负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哥，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烈鹰扬揽着穆焱的肩，边走边问道：“什么日子？”
穆焱道：“好日子呗。那你又知不知道为何那么多名门世家的女眷来观战？”
烈鹰扬摸摸下巴道：“难道是为了一睹我的风采？”
穆焱一伸脖子道：“我呸。看你作甚？我告诉你啊，你今天若是挑了个姑娘的腰带，父亲就要去提亲了。”
烈鹰扬惊讶道：“啊？哪有这么严重？”
穆焱道：“就是这么严重。带着女眷出席的名门都是借着这次品剑大会给自家女儿挑选未婚夫婿的。如果男女两家瞧着都中意，定个日子这事儿就成啦。你瞧见那夜城主的儿子夜无月了吗？已经有三家望族递了生辰八字了。”
烈鹰扬道：“哦？那幸好忘年不是个姑娘，哈哈哈哈哈。哎？有往咱们家递帖子的吗？”
穆焱道：“唉，就你那轻浮狂浪的劲儿，现如今还有哪个姑娘敢要你，要了你也守不住你。别说你了，莫忘年被你当众调戏，让他还怎么去追姑娘？怕是遇见心仪的人他也开不了口了，都是拜你所赐啊。”
烈鹰扬道：“挑不上我更好，本来我也没打算成亲。至于忘年兄嘛，我可以对他负责，让他入赘咱们家，给翼遥当女婿，两全其美。”
穆焱道：“哥，你当众调戏一个大男人，居然还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小弟真是服你。”
烈鹰扬道：“我没有调戏他，真的是只蝴蝶。他这反应，不好玩儿，还不如杀过来和我打一架。要是换做你，你肯定冲过来跟我拼一场。”
穆焱道：“哥哥，你脑里有包啊？别打我的主意啊，你要是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挑我腰带，我非捶死你不可。”
烈鹰扬道：“哦，是吗？长能耐了？我是你大哥你要捶死我？来，你捶，看我扒光你裤子。过来。”
穆焱挣扎道：“哎呀，你个混账，别揪我腰带，快松开，这么多姑娘看着呢。滚……”
俩人嬉笑打闹着跑远了。
……
莫青冥劝慰弟弟道：“莫要生气，烈威他只是一时顽皮，你知道的。”
莫忘年：“他这个人最是讨厌，见面就要捉弄我，儿时就是。”
莫青冥笑道：“哈哈哈哈哈，他心性开朗难免顽皮。我让他给你道歉好不好？”
莫忘年一脸的嫌弃，道：“我才不稀罕他的道歉，必定又是毫无诚意。我再也不要跟他说话。”
莫青冥悠悠地道：“上次你也这么说嘛。”
莫忘年：“……”
莫忘年：“他就是毫无长进。”
……
高台上，君澜宗主穆是也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穆翼遥道：“娘亲，阿威哥哥是不是又闯祸了。”
穆夫人道：“唉，这以后找不到媳妇可怎么办？”
穆翼遥撇着嘴道：“真可怜。要是阿威哥哥实在没人要，那我就委屈委屈嫁给他吧。”
穆夫人道：“唉，娘怕到时候你也不肯要他。”
穆翼遥认真道：“也是啊。”
穆是也捏着下巴道：“其实刚刚阿威有几招还是很不错的。”
穆夫人看着丈夫叹了口气：“……”
穆翼遥亦叹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