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彩云间·云涯渺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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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烈鹰扬被一阵突然袭来心慌惊醒。
起火了？
他猛然起身，左腹的一阵剧痛提醒这自己这并非是梦境。此刻的卧房里已是火海一片，他记得临睡前莫忘年明明是熄了灯走的，为何突然起火？火势还如此大！熊熊烈火中木头噼啪作响，阵阵热浪直扑面门，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随之而来。烈鹰扬全身都笼罩着强烈的炙灼感，他抓起身边的衣物开始扑打着床榻上的火苗，然而这几下如同隔靴搔痒，对火势未有丝毫影响。
他强按着左腹，想要下地逃生。却突然看见烈火中走出来一个浑身燃着烈焰的人，整个头部只有一双烧的白亮的眼廓。烈鹰扬顿时身形一滞，从头到脚的汗毛全炸了起来，就连头皮也阵阵发麻，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奉火祠的正主儿居然明目张胆找上门儿了。火人缓缓地朝着木榻走过来，烈鹰扬一手捂着左腹，一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向里挪着，每动一下伤处就撕心裂肺地疼。他竟是感觉得到这个没有五官的火人似乎在笑，恐惧顷刻间塞满了胸腔。
他盯着火人的眼廓，伸手去够佩剑。火人猛地窜上前一手攥住了烈鹰扬的右腕，一阵剜心般的灼痛传来。他听见皮肉烧的滋滋作响，同时也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更令他惊恐的事也随之而来……
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烈鹰扬额头青筋暴起，双拳紧握，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来，烦，我！”
……
莫忘年突然睁开双眼，周围一片寂静，但是山门禁制被触还是惊动了他。一定是有什么东西闯山了。他翻身下床，穿上外衣，拎着耀灵剑出了尔雅居。
烈鹰扬的卧房门四敞大开，床榻凌乱，外衣扔在地上，人和佩剑都不在。莫忘年急忙转身去了穆焱的房间。
一推开房门，穆焱就看见目光如炬的莫忘年急切地朝自己身后快速扫了一眼。
穆焱顿时感觉有事发生，他道：“莫二公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烈鹰扬并没有在穆焱的房里。莫忘年沉声道：“有非人之物闯山，烈威不见了。这几日，他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穆焱略一思索道：“坏了。”他如此这般地将奉火祠一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与莫忘年。
莫忘年一直皱着眉头听他讲完，道：“如此说来你们刚到彩云间便遇上了邪物，为何不早说？”
穆焱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怎……”名门子弟招邪引祟，这怎么好到处宣扬。况且君澜宗护短十几年了，外人并不知晓这个秘密。“我这就跟你去找。”穆焱赶紧回身取了佩剑，跟着莫忘年直奔而去。
二人在路上刚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当值子弟，迎上莫忘年道：“江陵君，山门禁制被触。”
莫忘年道：“我已知晓，可有见过烈公子？”
子弟道：“我从山门一路过来，并未遇到烈公子。”
莫忘年又道：“带上人手仔细搜查彩云间，如有异响即刻鸣钟。穆公子与我搜后山，其他人不得入内。”
说罢莫忘年带着穆焱急匆匆地去往后山。
穆焱心里琢磨，他哥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就像儿时在坟场里那样。彩云间不比云尧，当年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云尧境内设有结界，一直保护着烈鹰扬不受邪祟侵扰。但是他长大之后即便出了云尧也再没碰上过邪事，没想到前几日居然在奉火祠遇上了异端，早知如此真该将此事告诉父亲。
此时穆焱心中十分懊悔。以自己对烈鹰扬的了解，他若不想被人知道，定是要以己之力尽力抵挡，那么他肯定是躲起来了。但是，这奉火祠一事他竟是连莫忘年也没说吗？既然都当他面探灵了，那这事为什么不说？
突然，穆焱看见路边的草丛里横着一把佩剑，他上前捡了起来。
莫忘年蹙眉道：“陆离。”
穆焱疑惑道：“怎得丢盔卸甲了？”
不远处矮树丛的树枝上挂着一丝残破的白色布条，上面还有斑驳的血迹，莫忘年摘下布条捏在手里，那正是他给烈鹰扬的中衣上的料子。此情此景正说明烈鹰扬眼下处境非常危险，莫忘年眉头一皱转身快步上了山，穆焱疾步跟上。彩云间后山，山路起伏，纵横交错，树木繁盛，葱郁幽深，若想在这山上找到一个有心藏起来的人可真是不大容易。
莫忘年道：“此处岔路多，我们分头找。若找到他，便悄悄带去我的尔雅居。”
穆焱道：“明白。”二人便开始各自寻找烈鹰扬的踪影。
夜色越来越深，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还是没有烈鹰扬的影子。穆焱在心里已经把最坏的情景全部想了一遍，而且越想越害怕。他的担心里始终有一份对于幼年时自己把烈鹰扬扔在坟圈子里一事的愧疚之情。那件事的结果直接导致自己的哥哥在幼年时期痴痴傻傻虚度了几年的光景。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穆焱认为他哥哥一定会比现在更出色。
…………
就在一条连莫家人巡山都不常走的僻静小道上，烈鹰扬光着脚踉踉跄跄地跑着，身上仅穿着的中衣，也已经被山石和树枝刮的残破凌乱。他已经跑的很快了，但仍然能感觉到有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只要那人肯，一伸手就能揪住自己的后脖领。烈鹰扬内心一阵毛骨悚然。此时此刻就像猫捉老鼠一样，猫并不急着吃掉猎物，而是漫不经心地伸出利爪，将猎物控制在股掌之间，看着猎物在自己制造的恐惧中获得极致的满足。
烈鹰扬靠在一棵树上，左手抓着领口，压抑得快喘不过气了。他低头看了眼空空的右手，剑，我的剑呢？他临睡前吃的安神药还在发挥着药效，此刻难免有些神志不清。他闭上眼，我该往哪里跑？往哪里跑才能甩掉他？不，甩不掉了！他使劲儿地摇着头。
突然，炽热的灼烧感再次袭来。他背靠的大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火，周围一片树林都笼罩在大火之中，热浪滚滚。烈鹰扬只得忍着左腹的剧痛拔腿而跑。几次跌倒在山路上，手脚都磨破了皮。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没了路他才停住脚。眼前是一处大平台，花草丛生，一株硕大的杏花树生根于此，庞大的树冠几乎罩住了整个平台。这是彩云间的一处悬崖，名为云涯渺，崖下便是万丈深渊。
这是哪里？无路可走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身细碎的声响，烈鹰扬转过身向后望去，一个人影慢慢的逼近了。他慢慢地向后退着……
“烈威，你在这里做什么？”穆焱看见他的一瞬间是欣喜若狂的，他欣慰自己找到了烈鹰扬。但同时他也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白日里生龙活虎一样斗蛟的哥哥吗？他此时长发披散，身上满是血污，右手腕还滴着血。穆焱吸了口气，但最让他不忍的是，烈鹰扬的眼里满是惊恐之色，这眼神穆焱只在幼年时见过一次。他轻声问道：“你怎么不穿靴子？”
穆焱看到他后面便是悬崖，若跌下去必定粉身碎骨。他很想一把抓住烈鹰扬，又生怕惊了他，只得先把他引过来。穆焱将陆离用力一掷，长剑插在二人之间的地面上。他依旧轻声道：“我在路上捡到了你的剑，还给你。”见到佩剑，烈鹰扬似乎定了定神，陆离咫手可得，可他却抬不起手，提不起剑。
穆焱往前一步，烈鹰扬便脚掌磨着地后退一步，他只得停下，道：“哥，你过来，咱们回去。”
烈鹰扬看到穆焱向自己伸出了手，他很想往前走一步，还没等他迈开腿，平台上瞬间起了火。他惊声大喊道：“着火了，跑啊，快跑啊……”尾音近乎于咆哮了。
穆焱愣了，哪来的火？看着烈鹰扬不停地拍打着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火苗，穆焱顿时明白了，他这是产生了幻觉，刚要上前去抓住他。烈鹰扬猛的一抬头，却看到穆焱突然换了副嘴脸，狰狞地冲着自己道：“你怎么不去死？”
烈鹰扬睁大双眼道：“穆焱，你说什么？”
穆焱继续道：“你全族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知道吗？你！也！该！死！”
烈鹰扬瞳孔骤然放大，双手揪住头发拼命地拉扯着，他脑海中的幻觉直击他内心最不愿面对的事实，“你全族都死了！你！也！该！死！”他满脑子都是这句话。“没错，全族都死了，没爹没娘。十几年来寄人篱下，担心人家不要他，害怕人家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扔了，摇尾乞怜得像条野狗……”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突然有人牢牢抱住了他，烈鹰扬浑身发烫犹如置身炽火赤焰之中，浑身的血液似乎烧了起来，好像熔岩一般流经四肢百骸。有东西闯进了他的身体，撕拉硬拽地要把他的魂魄挤出去。突然胸口一阵剜心之痛，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身体的一部分正从这道口子被抽了出去。那东西要摧毁他的意志，撕碎他的魂魄，夺了他的舍，并且势在必得。烈鹰扬双手狠命地抓破了胸口，痛苦地尖叫着。
看着他这副模样，穆焱简直要急死了，他并不知道烈鹰扬脑海中的幻想是什么，他只想赶紧把他带走。他上前喊道：“我带你回家，我们现在就走。”
听道弟弟要带自己回家，烈鹰扬却绝望地道：“我，没有家……”最终把心一横，从云涯渺上纵身跳下。“想夺老子的舍，门儿都没有，爷爷摔碎了都不给你。”
穆焱急速冲向崖边，已然来不及了，“烈威！”山涧中响起他撕心裂肺的喊声。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彩云间·云涯渺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