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天记》流漱

18、彩云间·走蛟移海三

　　一对又圆又大的黄绿色眼珠出现在眼前，黑蛟已对着烈鹰扬张开了大口。他感觉自己浑身的筋骨正在被缓慢的挤压断裂。想起探灵时的情景，他知道这蛟十有八九是要吸食他的气血。之前烈鹰扬看到的黑蛟不过人腰粗，只缠住脖颈就让他动弹不得。现在硕大的黑蛟尾一卷竟是缠住他的大半个身子，肋骨仿佛要刺穿了内脏。眼下费尽全力的挣扎于蛟而言比挠痒痒还不如。

　　难道就这么死了？烈鹰扬的喉咙里不断的灌进水，被蛟缠得死紧想咳也咳不出，胸腔里传来阵阵剧烈的撕裂感和灼烧感。耳朵里也灌入了水，脑子好像随时就要炸开，身体已经开始变得无力，头晕目眩。这次不是濒死了，是真的要死了，恍惚间眼前出现了一张俊美的脸。即便是意识也变得薄弱了，烈鹰扬也清楚地知道，这张脸并没有真正出现，那不过是他脑海中的幻影罢了。此刻周遭平和安静，眼前逐渐一片漆黑。

　　倏地一道白光分水而来，刺得烈鹰扬睁开了眼睛。紧接着他感到蛟躯一震，周身一轻，不知为何黑蛟竟松开了尾巴，没有了束缚烈鹰扬的身体缓缓下沉。忽然后背和腰被托了起来，又是一紧，前胸撞上了什么，自己又被圈了起来，却不像之前那么难受。目光聚焦一看，竟是那双冰珀般的眸子正深深地看着自己。烈鹰扬定定地望着那双眼，嘴角轻扬。接着一片柔软贴上了他的嘴唇，灵力气息瞬间灌入口中。这幻觉十分真实，那双唇触感极好，他忍不住动了动嘴唇试着吮了一下，绵软至极，温柔至极。

　　随着灵息不断进入体内，烈鹰扬的意识逐渐恢复，头脑也清醒过来，猛然间心神震荡。他睁大了双眼，自己的双手正捧住对方的脸，四片唇瓣紧紧贴在一起，触感真实，这分明就不是幻觉。方才的白光不就是耀灵的剑光。烈鹰扬将捧着的脸送出去三寸，分开了与之纠缠的双唇，看清了眼前的俊美男子，惊骇之下呛了水，猛地一咳，又是一串串泡泡吐出来。莫忘年只好再次上前，含住他的双唇渡气，继续向水面上浮去。烈鹰扬心想也不知道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

　　莫忘年水性极好，揽着烈鹰扬很快露出了水面，单臂一划水便游出了数丈。在一处浅滩二人连拉带拽地上了岸。

　　烈鹰扬躺在滩边喘着粗气，莫忘年附在他身侧问道：“你怎样了？可还能走？”突然他发现烈鹰扬双目睁大，双臂紧紧搂住了自己的脖子，起身而上，抱着他翻滚了数圈。就在他们刚刚栖身之地，一条黑色蛟尾扫了个空，尾尖带起无数泥沙。

　　此时烈鹰扬被莫忘年压在身下，自左腹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嘶嘶出气。

　　莫忘年急切地道：“受伤了？”

　　烈鹰扬忍痛道：“不碍事。”

　　没等黑蛟第二次扫尾，莫忘年已捞起烈鹰扬护在身后，后者撞在一处岩石壁上。莫忘年心道不好，竟然躲在了一处死角。

　　穆焱等人已赶了过来，数支白羽箭嗖嗖嗖地朝着蛟头射来，那黑蛟鳞片竟是坚硬无比，羽剑对它而言完全无用，悉数落在滩边。黑蛟扭头瞧见了攻击自己的几人。莫忘年大声喊道：“当心蛟尾。”黑蛟大尾巴横向一挥，御剑的几人顺利躲开。见江面上的几人动作极快，似乎讨不到什么便宜，黑蛟扭过头将注意力放在了滩边的两人身上。

　　蛟腹部伸出四爪，抓着江边泥沙扑将过来，抬起前爪按了下去。莫忘年双手持剑抵挡，竟是生生抗住了压下来的利爪。黑蛟身后又是叮叮当当掉落一地羽箭，这黑长条并不理会，只盯着刚刚抢走猎物的人。蛟力蛮横，莫忘年被逼的身形后移。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坏了，他怕是碰到了身后之人的伤处。烈鹰扬俯身向前似乎是疼的整个人趴在莫忘年背上。左手搂着莫忘年的腰，右臂从他耳边伸向前方，只听他念了个决，右掌心窜出一道烈焰正正打在黑蛟的一只眼珠上。蛟声长吟，吃痛的黑蛟撤回利爪翻身潜回江里再不露面。

　　莫忘年回身扶住烈鹰扬道：“怎样？”伸手覆上他的左腹，“可是此处疼痛？”

　　烈鹰扬点点头道：“轻伤而已。”

　　莫忘年皱眉道：“怕是伤了肋骨。”

　　这时，穆焱等人已赶到近前。他冲上前揪住烈鹰扬的胳膊疾声道：“你受伤了，伤哪了？”

　　烈鹰扬抓着穆焱的袖子甩到一边道：“轻点儿。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我的剑呢？”一名少年走上前来，双手横持陆离剑，满脸歉意地一鞠礼，道：“多谢烈公子出手相救。”

　　烈鹰扬接过佩剑，道：“都是一伙儿的，何须言谢。”

　　“呃？一，一伙儿……？”少年不知如何接话了，求助地看着莫忘年。

　　莫忘年对莫家子弟们，道：“黑蛟兴风作浪数日，眼下欲过离江，一旦入海必有海患，更要多加小心。”

　　“是。”莫家子弟齐道。

　　莫忘年依旧搀扶着烈鹰扬低声道：“我让人送你先回彩云间……”烈鹰扬一抬手道：“我没那么精贵，况且现在耽误不得。我好歹能帮忙，若是让人送我回去，一下子少了两员大将，不划算呐江陵君。再说了我哪儿能走，我得报它伤我之仇。”

　　穆焱此时撇了一眼两人，真是腻歪死了。看向莫忘年心里冷哼，“你不走，他会走才怪。”

　　莫忘年道：“黑蛟入水，我们便奈它不得，得想法子逼它出来。”对莫家子弟道：“准备铰链网。”

　　“是。”一名子弟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根精钢打造的链条。上面挂着几个链钩，他将每个链钩交于一名子弟手里，几个人只轻轻一抖落便是一张链网。

　　众人御剑行至江面，大雨一直未停，每个人脸上都雨水纵流。黑蛟藏在水底不露头，通天水柱依然泛起，江水似乎被搅得更混了。

　　莫忘年稳稳地御剑而立，伸出双臂指尖捏决，开始施法御水。只见通天水柱越来越小，江心的漩涡越来越大，渐渐地露出了江底的黑蛟。这个漩涡像一口大锅一样将黑蛟困在其中，它实在没想到，自己已潜入江底，腹部贴着泥沙，怎么就头顶见了天儿？烈鹰扬和穆焱御剑向前，二人以血绘符、念诀推掌，霎时间两重九星烈焰符阵相继砸向黑蛟，蛟身立马通体火红，黑色的鳞片被烧的滋滋作响，边缘翻卷。漩涡附近的江水咕嘟咕嘟地冒着腾腾热气。

　　“水，水开了？”一名莫家子弟瞪圆了眼睛盯着沸腾翻滚的江水。

　　烈鹰扬冲他们喊道：“都站稳了，掉下去小心连骨头都不剩。”

　　黑蛟纵横水域千年，何时吃过这等亏，瞬间摆尾跃起，江浪翻腾。黑色的蛟头张着大嘴，冲着众人扑了过来，一阵腥风扑面。莫忘年抬起手，纵术御水，江面瞬间抽出一条水龙缠住了黑蛟。这一龙一蛟在半空斗的激烈。

　　莫家子弟早已拉开一张链网，就等着黑蛟露出水面，兜头罩住，数个白衣身影拉着铰钩迅速移到黑胶身后，钩钩相锁，把黑蛟彻底困在网中。铰链网越收越紧，黑蛟在网中拼命扭动身躯，死命挣扎间不少烧焦的鳞片被链网刮落，连同蛟血，黑雨一般掉落在江面上。烈鹰扬和穆焱继续推出掌阵符，火烧活蛟。黑蛟向龙，千年修为只为移海，此时怎能甘心被俘，只听‘嘣’的一声，链网绷断，数条铁链纷纷坠入江中。

　　黑蛟甩落头上的链条，浑身冒着白烟，鳞片剥落狼狈不堪，之前的隐龙之势全无。它估计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些本能供它吸食气血，一爪抓烂的几个活人竟生生阻挡了它的移海之路。它直立起上身，晃了晃蛟头，一声长吼，打算殊死一搏。

　　黑蛟大口一开一合，两旁的嘴角并无鳞片，竟是软肉。如果能就此下手，或许可以再次将其制住。

　　烈鹰扬看了眼莫忘年道：“嘴角？”“正是。”后者点头道。

　　烈鹰扬冲穆焱喊道：“想办法让它张嘴。”

　　穆焱躲过蛟尾的一记横扫，抬臂放出烈火赤焰。黑蛟鳞片又是一阵滋响，它忍着烈火炙烤张着大嘴再次扑了过来。穆焱向旁边一闪身，他身后正是烈鹰扬与莫忘年，二人背靠着胸，后者揽着前者的腰身，手握长剑直刺而去。

　　双剑合璧，耀灵陆离齐齐飞了过去，正中蛟口。黑蛟仰头长吼，可惜只有动势，嘶吼已为哑吟。二人紧握剑柄左右开弓，两把利剑同时割开了黑蛟的两侧嘴角。二人均双手持剑，使出全身力气将剑柄奋力下压，一豁到底。一左一右，两柄长剑从蛟口劈到蛟尾，血光四溅，终于活撕了这条黒蛟。

　　江面上浮着两根黑长条，赤色的蛟血染红了浑浊的离江水。

　　…………

　　烈鹰扬躺在船舱里，左腹仍然一抽一抽地疼。穆焱在一旁盯着他道：“怎么样？人前英雄，人后狗熊了吧？弄成这样，我怎么跟你舅舅交代？”

　　烈鹰扬睁开眼道：“有什么好交代的？你就跟宗主说我是爬树摔的不就得了。嘶，真疼，你得给我补补，我要吃排骨。”

　　穆焱踢了他一脚道：“管我什么事，你卖了这么些天的苦力，要补也是莫忘年给你补。”

　　“也是。”烈鹰扬道：“那我得想想是让他煲汤还是红烧。”

　　穆焱站起身道：“你先躺着吧，我出去帮忙。”

　　说话间，莫忘年已带领莫家子弟打捞上了黑蛟的尸体。暂且就安置在江边一处地方，并设下禁制，留人看守，等他父亲回来再做打算。

　　雨已经停了，天渐渐开了，江面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江上水汽慢慢散去，暗色的青山逐渐露出了翠绿，这才是江陵该有的景色。相信不久之后离江上又会是一番烟波江上酒旗飘，舟船相连满渔肴的景象。

　　莫忘年在船头为穆焱的出手相助道了谢，便俯身进了船舱，他单膝跪在烈鹰扬身边道：“你怎样了？”

　　刚才一阵忙乱中烈鹰扬只顾着同众人制服黑蛟，眼下单独瞧了见莫忘年便想起水中自以为是幻觉的一幕，不由得脸上发烫，竟是有点结巴。他道：“没……没什么大碍，就是……疼。”

　　莫忘年的脸越来越低地压过来，一双澄澈的眼睛盯着他，烈鹰扬一手捏着鼻子，偏着头躲他。莫忘年轻笑一声道：“你在怕什么？”

　　“咳，咳咳……”烈鹰扬期期艾艾道：“没……没怕什么，这……不是，它疼啊……哎呦，真的挺疼……”眼下他是真的不想看见此人。

　　见他脖子都红了，莫忘年直起上身就坐在他旁边玩味地笑道：“伤筋动骨养百日，你怕是要在彩云间待上一段日子了。”

　　烈鹰扬：“……”我伤成这样，他怎么这么高兴？

　　莫忘年又道：“不用担心，回去我帮你疗伤。不出几日便可以活蹦乱跳了。”

　　烈鹰扬亦道：“那……就，有劳了。”

　　回到彩云间的当天晚上，莫忘年给烈鹰扬送去了一大碗冬瓜排骨汤。不仅喂了他吃了一大把不知是什么的药丸，还用特制的绷带固定了他的上半身，并嘱咐他不可轻易下床。烈鹰扬这就开始了在彩云间的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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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汗死了，这人与兽果然不是辣么好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