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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雪埋·断章·堤(上) ...

  •   她向我走来的脚步很沉重,我看得出来。
      有细密的声响在远方轰隆着,有细密的声响在心底蔓延着。
      像是什么延伸出它的触须,像是什么延展出它的痕迹。
      我听得到。
      头很昏沉。
      那是某种药物的作用,我知道。
      这种感觉很熟悉。
      就像是很多个日夜之前,我曾经感受到的那种一样。
      只是参与的对象有所改变,而我,依然身在其中。
      我应当对此刻正向我迫近的人感到诧异的。
      再不济也应该有愤怒,有不甘,有疑问,有那些复杂的,纠缠在一起的狠戾情绪。
      好像那样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样才像是“我自己”。
      可是没有。
      我看着她来到我的身前,在倾压的乌云之下投下的阴翳,就像是庞大的建筑,压在我的心口。
      重得无法呼吸。
      可是我的情绪与呼吸分离,平静得如同死水,没有冲出堤坝的前迹。
      “你要拿走你的东西吗,芙蕾雅。”
      我对她这么说着,看着她的表情,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的记忆回到了迈向逃亡之路的那个晚上。
      那些片段开始自动地回溯而后播放,清晰得就好像我重新走了一遍那时的道路。

      其实我不应该逃走的,在那之后我曾经想过,但是那个当下,我挥开了面前向我示好的政府人员的手,转身夺路而逃。
      其实我本该被抓到的,在那之后我曾经想过,但是那个当下,我不知道是否是所谓的天命,在我拖着已经被药物掣肘的身躯奔跑,而身后已经响起引擎声与脚步声时,他们出现了。
      或者说,她出现了。
      完全旗鼓相当的两方交火,我在弹雨中脚下一软,却没有忘记自己的逃亡本意,匍匐着前进。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与政府人员交战,为什么有这种武装能够与政府人员交战,但是我别无选择。
      我选择了逃亡,我必须要逃亡。
      但是枪林弹雨显然并不是长了眼睛的东西,即使我已经完全扑倒在地,流弹与霰弹依然在我身边炸响,火花迸裂之间我感觉到右大腿一痛,那恐怖的痛楚让我即使咬紧了嘴唇依然大叫出声,身前身后的两方人马好像才终于想起来战场上还有一个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存在。
      枪火停息了一瞬,可我已经失去了任何力气,手肘虽然摩擦着地面,但疼痛击溃了所有前进的动力,加上我其实已经好几天滴水未进又睡眠不足,我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昏暗,耳畔的声响也越来越模糊。
      而后只觉得手上一沉,一道力将我的身躯狠狠拉向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里。
      “急救箱!通知阿兰让她准备好救援!”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留在耳中的最后一句话。

      “……啊……咳……”
      在黑暗之中摇晃着的光影实在是很烦人,我在斑驳之间沉沦,身体的摇晃让我有些熟悉,就好像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小镇,每每被哥哥拉出去捕鱼时在船上的颠簸。
      那时我被迫着负责收网的工作,因而总是待在甲板之上,看着船开上江面,开过大坝,再开进海里。
      一开始我很疑惑,明明我们的家离大海并不算近,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走水路进入大海,在海里捕鱼。
      明明可以有别的营生,再说,离海更近的城镇不是更加便利,还有我们什么事。
      可是哥哥总是给我一个“你不懂了吧”的眼神。
      直到有一次在江面上航行的过程中,一位船员突发疾病,我祈求哥哥能在江水沿岸的小镇停泊,让船员能够下船就医,哥哥也好,其他的船员也好都沉默不语时,我才终于在给了哥哥脸上一拳之后得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我从小在镇上长大,生活也好读书也罢都是在小镇上,我们的小镇说小不小,也有几千的人口,说大不大,只要两天就能从头走到尾。我打小就在镇里,认识的也都是镇上的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老师与同学,没有一个是镇外的。
      当然我也曾经对镇外产生过向往,也曾偷偷和几个同学一起离开家,走到小镇边缘的公路上,却被那长长仿佛望不到边的公路难住。而小镇的另一头通向的是码头,自然除了坐船也没有别的出行方式。
      可偏偏那里的船我都曾跟着哥哥认识了一遍,知道根本不会在前往大海的中途停泊。
      真是奇怪啊,我想。
      而因此我从来没有真正踏出过镇子,踏上属于别的乡镇的土地。
      镇上的网络状况不是很好,每每我上网搜索别的乡镇的信息,除了清一色的风景照片与旅游简介之外,别的信息要么就是无法访问,要么就是加载不出来。
      我就在这样的镇子里生活了十八年。
      我一直告诉自己,世界这么大,别的乡镇我总有一天能去看的,等我有了自己的车,或者自己的船,就能够穿过那条没有任何车辆通行的公路,就能停泊在江水沿岸的乡镇,就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直到那一刻。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大。
      这个世界在我出生之前,在我哥哥出生之前就已经陷入了一种可怕的灾难之中。
      灾难的名字叫做“归皑”。
      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是从哪里来的,或许取这个名字、知道这个名字由来的人都已经在其中失去了性命。
      那是一种无差别的灾难事件,毫无预兆出现的银白色流体在寻找着人类这一种族的踪迹,而一旦人类触碰到它,就会在顷刻之间化作雪白的飞雪,永远地失去生命。
      我生活的小镇四周,一直到入海口的所有城镇,都已经成为了属于归皑过后的废墟。
      那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类的踪迹,一旦有人类想要踏入那些“鬼城”,神出鬼没的银白色液体“死神”就会出现,夺取他们的生命。
      而我所生活的小镇,就这样在那几十年间,成为了孤岛一样的存在。
      国内像这样的孤岛还有好几个,政府便将本府设在几个距离较近的城镇之中,并派出军队通过空中周转,驻扎在各个幸免于难的城镇,负责保护与管理。
      为了不引起恐慌,政府下令适当封锁信息,遮蔽网络上的信息流通,因此我无法找到任何关于归皑与其它城镇人员伤亡的详细信息。
      也因此,城镇之间根本无法实现正常的贸易往来,飞行资源是很有限的,无法应用在日常之中,而水路相对而言,就成为了比较安全与有效的交通方式。
      而也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之下,我的哥哥——曾在贸易往来间得知归皑这一情状消息的一群人之一——选择了走水路出海捕鱼这种工作,一个是因为比较安全,另一个也是因为海鱼在我们的小镇里属于稀有的食物,销量会比较好。
      但是也因为水路和江水沿岸城镇的特殊性,出海往往伴随着风险,像这样急病需要求医的情况,事实上已经与丧命无疑了。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船上唯一懂些医术的那位大哥哽咽着的诉说,才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我想抬头去看哥哥的表情,却只觉得肩膀不受自己的控制,晃了两下找不到平衡,直到我倒靠在身后人的身上,才后知后觉地好像清醒了几分,慌忙去找哥哥的脸。
      “……阿、阿堤……”
      虚弱的声音是床上的那位急病船员,他的面色苍白,嘴边还有一丝乌黑的痕迹,他的声音其实已经微乎其微,但在狭小的船舱之中冲撞进我的心里。
      他叫的是哥哥的姓氏,我却感觉像是在叫我。
      他伸出了手,说是伸出,也只不过是从床板上颤巍巍地抬起了几公分而已。
      他的手指颤抖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我茫然地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可是哥哥的身躯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矗立着,纹丝不动。
      我听着那船员愈发急促却微弱的呼吸声,看着哥哥的表情,而在他终于选择别过脸去的那一刻,有一种名为愤怒的感情在我心里炸开。
      我伸出手去抓住了船员的手,我说:
      “我在这里的。”
      哥哥显然是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抿了抿唇,脸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却最终还是选择扭过了头。
      我把他的举动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却不再有愤怒蹿升上来,而是一种苍白,一种无力感,像江水冲刷堤坝一般冲刷着我。
      “我家……还有……还有米的……阿妈……求求……”
      我的手上传来细微的力气,将江水中沉溺的我拉出水面,我转头去看那船员,这句话他说得吃力,却说得显然清楚了很多,我下意识地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了,一时怔在那里,不知道该作什么回应。
      “还有……还有一年的……米……存款也……”
      他还在说着,我的眼睛里却好像只能看见他嘴巴的开阖,他的面色分明苍白得吓人,却在此刻像是又有了生气,眼睛里的混浊也渐渐明晰了起来,船舱内的空气稀薄得让我无法好好呼吸,耳中也只有他的话语。
      “谢谢……阿、阿堤……”
      他谢的是谁呢?是哥哥吗?还是我呢?
      我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只有摇晃的船身,和隐隐传来的江水拍打还在作响。
      摇摇晃晃……
      等等,摇晃?
      我蓦地清醒过来,一阵钻心的痛随之从身体下方传来,激得我一下睁开双眼,却被刺眼的灯光晃得眼花,我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就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
      “你终于醒啦。”
      那声音并不是很甜美,但是充满了关怀的温柔,让我心里一暖。
      我好不容易从灯光中回过神来,忍着右腿的刺痛看向说话的人。
      那是个有着一头淡金色长发的女孩,她梳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一身利落的草色行动服,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一双碧色的眼睛正盯着我看,嘴角还挂着笑意。
      她说的话用的是国际通用的语言,这证明她曾接受过一些良好的教育,要知道在这个归皑四起,各个区域都趋于封闭自保的情况下,学习这种语言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
      “我……咳咳,咳咳。”
      我张口想要回答,但喉间的干涩感让我难以如愿,看我咳得厉害,她摇了摇头走近,一手有力地托起我的后背,一手从我躺着的床边上的矮柜拿了一杯水,递到我的嘴边。
      我愣了一下,她却把杯子再往我嘴角贴了贴:“快喝呀。”
      用的力道却是轻柔。
      我再不有其它,张口凑上杯壁,她顺势抬起手,汩汩的清水如甘泉一般流入口中掠过喉间,缓解了我喉间的灼烧感。
      “……谢谢。”
      一杯水下肚,我轻声道谢。
      托自己某种特殊性的福,国际通用的语言我也能够说一些,毕竟要和政府甚至是联合政府交涉,有这样的技能加身才是我最需要的。
      女孩点了点头,把杯子放回矮柜上,再准备轻轻把我放回平躺的姿势,我却抓住了她的手臂,缓缓摇了摇头。
      她歪着头看我,我扯着她闲着的手臂,慢慢移动自己的身体,在右腿持续的刺痛下,慢慢地倚靠在床头。
      我看了看右腿,已经被洁白的绷带包扎好,想来也已经有做过一些处理,脑中的记忆也渐渐回笼,我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一条行驶中的船上,而眼前这个人,从她手臂的力度来看,十有八九就是在那场交火之中救下我的人。
      虽然不知道她和她的同伴们是什么身份。
      我心里有些紧张,空气中只有沉默与隐隐的水声,我知道自己应该主动开口与她交谈,感谢她的救命之恩,但是我不得不多一个心眼,多几分警惕,否则眼下的处境很有可能跟落入政府手中没有两样。
      “我叫芙蕾雅,你呢?”
      在我单方面的漫长僵持中,女孩突然开口,声音也放柔了许多,充满着友好,我抬起头看她笑盈盈的眼睛,亮晶晶的碧色就像闪着波光的湖水,让我心生亲近。
      “……堤。”说完这个单字,我忽然被什么控制着一般再次开口,“我叫堤,你好,芙蕾雅,谢谢你救了我。”
      闻言她轻轻笑起来:“不客气,堤,这个名字很特别,是什么意思呢?”
      我抿了抿唇,仿佛受她的感染,也扯开了嘴角:“嗯……是堤坝的意思吧,我想。”
      自从我离开了小镇开始了逃亡,“堤”就已经不再是我家的姓氏,而是我的姓名了。
      那场归皑毁了我生活的小镇,哥哥在把我推上船的那一刻被死神席卷,在我的眼前化作了漫天的飞絮,雪白的颜色不染纤尘,可是我却只觉得那是漫天的鲜红。
      是生命的颜色,染满了整片天空。
      而后我发现了自己的特殊性,我开始了逃亡。
      我将“堤”作为自己的名字,在各个鬼城间穿梭,汲取新的信息,源源不断的知识进入我的躯体,我迫使我的身体吸收它们,因为我想活下去。
      我也曾经遇到过一些人,我试图和他们在一起逃亡,也的确做到过,我试图庇护他们,用我的特殊性,可是最终,死神并不想让我如愿。
      所以我一直是一个人。
      直到现在。
      芙蕾雅好像陷入了沉思,像在咀嚼我刚刚表达出来的意思,我静静地等待着,片刻后她将目光重新落在我的脸上,点点头笑道:“很厉害的名字,感觉,就像我们的堤坝一样。”
      我的心一动,好像被触及到了什么。
      但我最后只是垂下眼光,摇了摇头。
      “对了,关于我们,你可能没有听说过,我们是『离』。”
      芙蕾雅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可是她讲出来的话震惊了我,让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离』,我以为他们离我很遥远,没想到被他们救了吗?
      忽的我自嘲地笑了一下,也对,我真是傻了,除了他们,还有谁能有那种武装力量和政府抗衡。
      『离』是一个国际范围内的民间组织,起于政府组织比较疲软无力的B国,是一群为了对抗归皑而聚合在一起的年轻人。
      一开始只是一些搞科研的年轻人,不知怎的逐渐加入了他们的家人朋友,后续因为一些原因加入了武装配置,甚至还有一些雇佣兵,组织的规模越来越大,所涉足的区域也越来越广,从B国——世界最北端开始一路西南向前行,在各个国家与地区间游走。
      他们的宗旨是对抗归皑,组织内的科研人员一刻不停地研究死神与对抗它的方法,而武装人员则是在归皑中救助幸存者。
      本身这个组织并没有和政府站在对立的立场,直到某个流言的出现。
      那是不知从何而起的流言,有人说这是政府内部人员的泄密,有人说这是某个疯狂科学家的成果,也有人说这不过是单纯的谣言。
      但无论如何,流言的内容确实非常惊人。
      其言说,世界上某些人的体内存在“疫苗”,可以免疫死神带来的归皑。
      这无疑在全世界掀起轩然大波,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恐慌,据说政府在此之后进行了大规模的秘密搜查,由联合政府主导,各国政府配合,所有国家地区都在秘密紧急寻找可能存在的“疫苗”,大量的人被政府盘问调查,甚至有传言有些无辜人员被秘密逮捕,进行了测试与实验。
      而『离』就是在这种时候和政府走上了对立的两条道路的。
      政府要抓人,那『离』就保人。
      虽然也有说『离』保人,也只不过是从政府手中抢夺“疫苗”的说法,但是在民间,『离』的口碑已经渐渐地高涨了起来。
      我心里整合着所有了解的关于『离』的资料,却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离』不过是在西北部活动,没想到已经南下到了这里,自己竟然还被他们所救。
      可是,真的是被救了吗……
      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芙蕾雅淡淡地叹了一口气:“你好像对我们误会很深,我们不会对你做人体实验的。”
      我脸上不禁一红,他们救了我的性命,我却在这里兀自揣度,着实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踌躇着说,末了犹豫了一下,几分扭捏地挤出了“谢谢”。
      芙蕾雅扑哧一下笑出声,她好像特别喜欢笑,看着她笑着的模样,我好像也心情畅快了起来。
      “你真有意思,堤。”
      她这么说着,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钟,对我说:“会议时间到了,开完会我再来看你。”
      关上门前她又补充道:“阿兰说了,你的腿,没有伤到骨头,但还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她说什么‘伤筋动骨要一百天’,要你庆幸呢。”
      我听着她的话音随门关上的声音一并落地,不知怎的,就点了点头。
      好像有点乖巧的样子。

      之后的那段日子,我一边养伤一边了解『离』的其它情况,这场近距离接触让我慢慢放下了戒心,芙蕾雅是武装小分队的一个小队长,和阿兰与其它六个同伴一起组成小队,在此前我逃离的那个区域寻找幸存者并进行救助,因为看到我和政府人员的追逐战而出手相助。
      休养了一个月我能够下床走动,终于见到了芙蕾雅口中的“阿兰”,那是个漂亮又飒爽的姑娘,一头乌黑的长发,让我想起只能在照片上看到的母亲。
      可惜她性子火辣,第一眼见到我,就没好气地数落我营养不良休息不足,这点伤就废了她好大的力气,还多消耗了一倍的药品物资。
      只是她为我换药时的动作依旧轻柔,我很感激她。
      我常常能从她口中听到一些她家乡独有的俗语,就像是那句“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往往会直接用家乡语言说出来,等看到我们不解的表情之后再用国际语解释一遍,我默默地在心里重复着她的家乡语言,总觉得在这个充满了国际语的环境下格外动听。
      久而久之,她好像也明白我对她的家乡语很有兴趣,和我说话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她说其实我的家乡语与她的很像,我听得似懂非懂,却好像在无形之中,又与她多了几分亲近感,就好像找到了亲人。
      我们一直在水上航行,据芙蕾雅说这是为了防止政府追踪,也对预防死神的到来有一定的作用,虽然只是组织里的科研人员还没完全证实的推论,但到目前为止似乎确实是有效的。
      我也曾问过目的地是哪里,得到的答复是还没有决定,为了寻找下一个可能有幸存者的城镇,科研人员必须一刻不停地工作,而芙蕾雅他们,却只能够等待。
      这天晚上,我和芙蕾雅坐在了甲板上。
      “真漂亮啊……”
      她抬着头着迷地望着天空。
      今天的芙蕾雅把长发披散了下来,淡金色的长发就好像是洒满星星的江水,顺流而下在两肩,她看着天空中的满月,言说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怀念:
      “我的家乡曾经也有这么美丽的月亮。”
      “是吗……”
      “嗯,不仅有月亮,还有漂亮的极光。”
      提起故乡的美丽,她笑得就像闪烁的星星一样动人,她转过头来看我:“堤,你知道吗,母亲曾经说我的眼睛就像极光一样,还说过我就像是神话里的那位女神。”
      我并不太了解那些神话,因为漫长的逃亡路上时间实在太过有限,没有什么时间留给我去了解那些悠远又充满幻想色彩的神话故事,但是芙蕾雅似乎对我茫然的表情并没有感到生气,她只是笑着,重新将目光投向星空。
      “爱与战争,魔法与美丽,听起来很棒,不是吗?”
      她并没有等待我的回应,只是低下头,轻轻地说着,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我很希望自己是‘疫苗’。”
      我心中一颤,不由紧紧盯着她的头顶,她似乎没有感觉到我的注视,只是不断地低语。
      “如果我是‘疫苗’,我是不是就可以让组织解开疫苗的谜团,是不是就可以从死神手中拯救更多的人呢?”
      她的言语好像有些许天真,但是又好像十分认真,我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惊扰了她的低语。
      “我不想看到有人再在归皑中丧生,我不想看到那些热闹的城市变成空无一人的废墟,我不想让世界变得,像我的故乡一样。”
      她倏地抬起头来看向我,我来不及移开目光,就直直地撞上她的眸色。
      那双碧瞳在此刻盛满了星光,又好像盈满了晶莹的颜色。
      “如果我是‘疫苗’就好了,堤。”
      “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我想要成为大家的堤坝,永远地守护大家。”
      “如果我真的是神话里的那位女神,我就应该是‘疫苗’的。”
      说到这里,她眼中的星光一瞬间消散殆尽,再找不到痕迹了。
      “可是我不是。”
      “我不是‘疫苗’,更不是女神。”
      我被她颓丧的语气冲撞着内心,呼吸也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粗重,我喘息着,就好像有什么沉重的石头压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心上。
      压在了我的秘密上。
      我突然好想说出口,突然好想把我的特殊性说出来,身体里有什么也在叫嚣着,叫嚣着让我说出自己隐藏起来的秘密。
      那种冲动撞击着我的胸膛,在我的耳边炸裂,好像在鼓动着我,说出来吧,为了芙蕾雅,为了大家。
      好像哥哥的脸又出现在了眼前,好像那位在船上因病去世的船员的脸又出现在了眼前。
      他们都在说,说出来吧。
      “我是。”
      我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我在这个瞬间,决心成为她的,成为人类的堤坝。
      我要为他们挡住死神,将那银白色的江水挡在堤坝之外。
      我好像找回了那时的感觉,握住那位濒死船员的手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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