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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雪埋·断章·堤(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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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我是“疫苗”之后,芙蕾雅变得兴奋异常。
她第一时间拉着我的手跑进船舱,用联络设备联系了组织大本营的科研人员,向他们告知了找到“疫苗”的好消息。
我看着屏幕那端全副武装穿着防护服的科研人员,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怎么觉得自己像是浑身赤裸,被他们检阅着。
他们的目光透过目镜,再穿过冰冷的屏幕,打在我的身上。
不知怎的,跟那些政府人员的目光有几分相像。
我咬着牙,站在芙蕾雅身侧,悄悄握紧了拳头,试图以此驱散胸口的那种不安感。
在等待着那些科研人员的回复时,我浑身僵直着,耳畔只有芙蕾雅叽叽喳喳的声音,她那富有活力的声音在此刻就像是高音喇叭一样在我耳侧炸个不停,实打实地昭示着她的兴奋。
可是我做不到去看她的表情,明明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我也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看到芙蕾雅这样的表现,我心里突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那种坚定的决心和英雄气概忽然就有些模糊,让我看不太清了。
屏幕那端的人终于点了点头,而后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得很仔细,只捕捉到了几个类似“上报”、“验证”、“等待”的词语,而后屏幕上的亮光就熄灭了。
我还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手臂上一沉,是芙蕾雅挽上了我,我终于能够转过头去看她,见她喜形于色的模样,大声地对我说:“我们去告诉大家吧!”
“等、等等,等等。”我一把抓住转身欲走的她的手臂,那力道差点将我扯走,我咽了咽口水,深深呼吸了一口船舱内浑浊的空气,看着她不解的表情,小心地选择着措辞:
“我还没有……还没有准备好,我们等一等再告诉大家,好吗?”
芙蕾雅那双碧色的眸子盯着我看了许久,我在那种大概是不解和疑惑的目光中几乎要站不住,咬了咬下嘴唇,想着是不是要再补充一点什么别的理由,却见她撅了噘嘴,点了点头:
“那好吧。”
而后又补上一句:“但是要尽早告诉大家哦!”
我含糊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看着她欢快的离去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腹中所有的浑浊都吐尽。
可是胸口依然没有轻松感,仍有什么格外沉重的东西,牢牢压在我的胸口。
喘不过气来。
我不该这样的,我想。
做出决定的是我自己,下定决心的是我自己,我愿意为了芙蕾雅,为了大家而坦白自己是“疫苗”的事实,这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喘不过气来。
我走出船舱的时候,看见了门外倚着墙壁的阿兰。
心里一惊,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也不知道我和芙蕾雅的话她听到了多少。
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她,看到我出来了,挑了挑眉说道:“该换药了吧,今天再换一次就差不多了。”
很好地纾解了我的尴尬。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嗯,谢谢你。”
她没有回应我的道谢,只是不置可否地转过身去,向着我房间的方向,拎着惯不离身的急救箱,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我抿紧双唇,跟在她的身后,无言地跟了上去。
这段两分钟的路程,我却好像走了好几个小时,右腿的疼痛其实早就不甚明显了,但是我却走得格外吃力,额头上沁出涔涔的汗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进去躺下吧。”
阿兰的话如同大赦,将我拉出那怪异的不适感,我含混地应了一声,擦过她让开的身子进入我的房间。
狭室内的空气还是那样浑浊,我扶着床头的矮柜坐下,把腿放在了床上。
阿兰熟练地解开我的裤子与伤口上缠绕着的绷带,看着愈合顺利的伤口,十分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恢复得不错,看来我之前叮嘱你的你都照做了。”
“那是自然,我也想早一点好起来呀。”我淡淡笑开,想起之前阿兰说的那些复杂又详细的注意事项,什么忌口啊防水啊,还有每天要坚持走动但不要过度啊什么的,操心程度可以比得上我的家人了。
但也是得益于这些注意事项,我的伤口恢复十分顺利,虽然在腿上,但没有影响到正常的行走。
“看来恢复之后不仅是正常行走,跑啊跳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阿兰一边把药换上,缠绕好新的纱布,一边说着。我不经心地应着,感谢于她的关心与照顾,却不想她又低语一般说道:
“如果不想的话,其实没有人可以强迫你的。”
我眼皮一跳,惊讶地看向她,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她低着头忙碌着手上的动作,就好像刚刚那句话并不是出自她口中。
我却没法当成没听到,因为那句话实在是太过明显——那表明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的。
这表明我不能够装作没有听见,不能装作与我无关,我必须说点什么。
“没有……没有人强迫我。”
我踌躇道,“是我自己自愿的。”
“我自愿成为大家的守护者,我的名字就是‘堤’嘛,这说不定就是我的使命呢对不对,所以我这么做是应该的啦。”
我说着那些大义凛然的词句,说到最后还笑了起来,试图用笑容说服阿兰,又或是说服我自己。
笑着笑着我感觉好像右腿跟着刺痛了起来,笑声戛然而止,在喉间噎着,怎么都出不来了。
“你笑得好丑。”
阿兰抬起头看向我,而后皱了皱眉,透出一股嫌弃的意味。
“啊……是吗……”
我讪笑起来,摸了摸头,好像这样一摸,连右腿的痛楚也不见了。
“这样还比较自然。”
阿兰撇了撇嘴,收拾起剩下的纱布与药品,合上急救箱。
她站起身来,我以为她要回自己的房间去,忙准备起身想要送送她,她却拎着急救箱站在了原地,就那样从上方盯着我看。
琥珀色的眸子像是要把我脸上盯出两个洞。
“怎……怎么了?”
我不由得摸了摸脸,确认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附着在我的脸上。
阿兰就那样看着我,沉默了许久,突然说道:
“你不是谁的堤坝。”
“即使你是,也不会有人会感谢你的。”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的表情,明明分外认真,却好像能看到一些什么晦暗的颜色。
我看不透。
我看不明白。
她转身离去。
一句属于她的家乡语从她的背影处飘来。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我听不懂。
船靠岸了。
这段漫长的航程终于结束,我踏上坚实的陆地,终于尽情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虽然早已习惯了船上生活,但真要说起来,我还是更喜欢陆地。
船舶上的摇晃感总是给我不真实的感觉,只有大地,能够给我安全的感觉。
走向营地的时候我好像感受到团队的众人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可每每我转头去看,那些目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是错觉吗?
我不明白。
我只有按下心口的起伏,试图将船上发生的一些事情抛在脑后,快步前行。
达到营地已经是傍晚,美丽的夕阳将晚霞垂坠在天际,点燃了被死神笼罩的银白,格外绚烂。
我端着已经煮好的饭食,却怎么也找不到芙蕾雅与阿兰的身影。
心下生疑,在询问众人无果后,我端着晚餐独自在营地周边寻找起两人的身影。
她们应当是与我前后脚下的船,怎么会不见了呢?
隐约我听见说话的声音,那是属于阿兰的高亢女音,我一喜,快步向着说话声的方向走去。
可是愈发走近,说话的内容就愈发清晰,两个女声在交替着,碰撞着,像是在争吵。
这让我十分疑惑,阿兰与芙蕾雅向来感情和睦,怎么会突然吵起来?
好奇心让我放缓了脚步,四周的环境过于静谧,我在丝缕的风中,听着她们的交谈。
“你没有必要这样对他!”
“你为什么就是不懂我呢?阿兰,这是多么荣光的事情啊!”
“我懂你,我就是因为懂你,所以才说你没有必要这样去对他!”
“为什么呢?这样的荣光,任谁都会想要的。”
“瞎扯,我就不想要!你怎么知道他想要?”
“是他自己说出来的,兰,是堤自己说自己就是‘疫苗’的,总部那边也已经确认了,科研队马上就要到达这里了,剩下的就是完成分析与扩散而已了。”
“我知道是他自己说的,但是你没有必要帮他做决定啊!”
“可是决定也是他自己做的啊,兰。”
我站在原地,身子却不停地发抖,芙蕾雅的声音还是那样,不甜美,但是充满了温柔和力量,是能够让我安心的声音。
可是她说出来的话让我有点陌生,那语气让我也有点陌生,那其中夹杂着浓厚的痴迷感与陌生的热情,在萧瑟的风中,快要将我整个人点燃了。
“你要清楚,兰,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任何要强迫他的意思,事实是堤自己说的,决定也是堤自己做的,我很高兴的只是因为,堤的想法和我的是一样的,我们都觉得,这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他的想法和你是不一样的!”
阿兰的声音再度尖锐起来,我的心也随之颤抖,我咬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颤抖的身体在阴暗的角落里发出任何的声音,生怕惊动那两个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兰?”
芙蕾雅的声音听起来很悲伤,好像是得知了什么悲恸消息,又好像只是因为阿兰说出了那样的话。
“你不是他,你为什么要觉得他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不仅仅是‘疫苗’,在此之前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阿兰的声音愈发高亢,在整片区域中不停地回荡撞击,连我的脑袋似乎也跟着一起嗡嗡作响。
好痛啊,我的头……
她们似乎在为我的事而争执,我大概明白阿兰与芙蕾雅的想法,也大概明白她们争执的核心。
可是……
我深吸一口气,晚餐的香气让我好像有些清醒,我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端着的餐盘,简单的饭食是我赖以生存的能量来源。
没错,我是需要进食、睡眠、活动来维持生命的“人”。
我有思想,有意识,有我自己的精神。
我做的所有决定都是我的意志去主导的,阿兰说的没有错。
所以我做出了坦白的决定,做出了帮助大家的决定,做出了成为“疫苗”的决定。
芙蕾雅说的也没有错。
“不会有人会感谢你的。”
阿兰的话突然投进我的脑海,就像是一根尖刺,狠狠地扎了一下我的心。
好疼。
“兰,你太激动了,正如你所说,做出选择的是他呀,他当然是一个人啊。”
芙蕾雅的话还在继续,可是我已经不想听了。
我转身端着餐盘,向着营地走去。
而后就到了今天。
我看着死神先科研人员一步来到这个营地,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刚好我们从水上转到了陆地——那或许说明水路真的对预防死神有着某种作用,我也不知道是否死神其实在某种层面上也是响应了某些东西所以才出现在这里。
那些银白色的流体来势汹汹,就如同奔腾的江水,缓慢却又带着横扫千军的架势,来到营地的入口。
我身后的人们并没有慌张。
除去身上穿着的防护服外,我能感受到他们有着另一层底气。
因为他们的目光都投在了我的身上。
我没有对他们说过我是“疫苗”。
我深深呼吸着空气中草木和混凝土的气息。
好像还能够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那是死神的味道吗?我不知道。
死神的来势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它缓缓迤逦至我的面前。
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我甚至能够看到它表面浮动的白色光芒,如同脉搏一样,缓缓从一端扩散至另一端。
它好像没有意识,又好像目标分明。
它来到我的面前,停在我的身前。
身后众人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能够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微弱动静。
这样的场景,我以前也遇见过。
我与曾经一起逃亡避难的那些人,遭遇了死神的拜访,我也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做。
只需要站在众人面前,只需要伸手触碰死神的表面,它就会像是识别到我的存在一样,如潮水一般退去。
这里的所有人就能够幸免于难。
只要我想。
我的右手很重。
我的右手沉重得就好像沉入了江底,被压在大坝之下。
我的肩膀无法找寻到它的踪迹,无法用所谓的力气将手臂扯起,甚至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
我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死神。
它非常的平静,就好像是在等我做出一个决定。
那些粼粼的光一圈圈扩散进我的心里。
有细密的声响在远方轰隆着,有细密的声响在心底蔓延着。
像是什么延伸出它的触须,像是什么延展出它的痕迹。
像是有什么,占据了我的心,攀爬出一幅裂纹的图画。
我沉默着,转过身去。
腿上传来冰冷的触感,那是死神攀援上我身躯的感觉。
宿营地里的所有人惊呼出声,无一例外。
啊。
除了阿兰。
我能看到她。
她没有穿防护服,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她只是站在那里,皱着眉,静静地看着我。
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正在发生的这一切。
脚步声突兀地响起,急促得不行,淡金色的长发晃入我的眼,身影冲撞进我的视界。
是芙蕾雅。
我知道是她。
她一定会出现。
“堤……”
她这样喊出我的名字,声音有些颤抖。
“你在做什么?”
即使是她,面对死神依附在我肩膀上的场面,也难免生出几分动摇吧。
我微微侧过头去,看到在我肩膀上静静附着的死神,扯了扯嘴角,却没有想好该说什么。
“堤……能救大家的,只有你哦。”
她说的话显然是故作轻松的语气,周围的人不敢出言打扰,在我看来那是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行为,想来他们是知道我平日里与芙蕾雅走得近,所以觉得芙蕾雅的话能够打动我吧。
其实他们觉得的没有什么错。
我一直以来都好像很容易被言语煽动情绪。
我默不作声的态度显然制造了太多的紧张感,直至最后,好像激怒了芙蕾雅。
“堤!”
她喊我名字的声音变了调,可是眼眶却红了起来。
“我真的很希望我是‘疫苗’……”
说出的话语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在我的记忆之内。
我知道,那是她真心的话。
“我如果是‘疫苗’的话,就能够拯救大家了……!难道你不想拯救大家吗?”
她真切而又痛切地说着话,我知道那是她的肺腑之言。
“你是很善良的,我知道。”
她将手放上自己的左胸口,好像在抚摸着自己的心脏,又好像是在抚摸着我的。
“那个晚上,你告诉我你是‘疫苗’的那个晚上,我真的很开心……我觉得终于有人能够理解我,我觉得我的梦想终于有人可以帮我实现……所以我……”
她说到这里开始哽咽,无法再继续下去。
在场的众人似乎无一不为之动容,防护服下的眼睛里似乎也盈满了感动的热泪。他们能够感受到芙蕾雅的热诚,我很清楚。
“所以你告诉了所有人,我是‘疫苗’。”
可是我帮她说完了未说完的话。
我想说的话。
芙蕾雅意料之中地瞪大了她那双如极光一般美丽的碧色眼睛,其间慌张的神色连我都能够轻易捕捉,我看着她摇了摇头,又咬了咬下唇,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我早就想到了……”
叹息一般说出这句话,却不知道是哪个字激怒了芙蕾雅,一向阳光的少女突然如同暴怒的狮子冲着我吼了起来:
“我没有做错!我只是帮你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大家!大家都在期盼着‘疫苗’的出现,你却一直隐瞒,我只是提早了一点告诉大家而已!”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我下意识地看过去,是阿兰抱着手臂,望着天空的模样。
我肩膀上的死神随着嗤笑声微微晃动了一下,我眯了眯眼睛。
见我迟迟不答话,芙蕾雅不知是慌了还是急了,她踏前几步更加大声地喊着:
“难道你不想帮助大家吗?!难道你最后选择了自私自利吗?!”
“应该是我的‘疫苗’结果种在了你的身上,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的膝盖有些发痛。
我晃了一晃身子,偏了偏头。
死神冲向了人群。
被麻醉气体弹打在脚边的地上时,我没有挣扎。
只是顺着药物的气息慢慢瘫软在地上。
满天的飞雪洁白得如同那片被它渲染的天空,又好像是更高更远的天际。
我看着她的身影,一步一步向着我走来。
很沉重,很沉重。
我应该有些复杂的情绪的,或许是惊讶,或许是恐惧,或许是愤怒,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因为拥有了那些情绪,我才能够算得上是“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是我没有。
我就那样靠在身后的石块上,看着她一步步地向我逼近。
阿兰的身影已经找不见了,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我不知道自己留下她们的理由是什么,我也不愿意再去想行动背后的深意。
我看着芙蕾雅端着枪向我走来。
她的枪法很好,我是知道的,所以麻醉气体弹只打在了我的脚边炸开,但也足以让我失去所有的行动能力。
那药物的味道和以前政府人员“请”我时用的很像。
像得让我以为身处同一个场景。
可惜不是。
“你要拿走你的东西吗,芙蕾雅。”
我这么冲她说着。
她想要的恰好就在我的身上。
她渴望了许久,渴望成为那个救世的人。
她以为我和她一样,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可我恰好没有做出她想要的选择。
为什么呢?
我想要向她说些什么。
又只想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有什么?
她的嘴唇是否开阖?
我看着她的表情,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好像又听见阿兰说的那句话,虽然我依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我多希望能够懂啊。
这次的「标记」……异变了。
我拿着笔与记录板,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记起。
“你好像很意外呢。”
陈述句从他的唇齿间逸出,飘落在满天的飞絮里。
是的……我很意外。
我重复着他的言辞,表达出心中所想。
“但是我并不意外。”
他这样说着,目光中似乎盛放着什么我看不明白的东西,他的嘴角分明是勾着笑的,却如同「她」一般,冰冷而缺少某种东西。
“只有这样瞬息万变的变化,才能展现给我最棒的试验过程。”
他这么说着,缓缓抬手,银白色的流体蕴着皑白色的光芒,乖巧顺从地攀上他的身躯他的指尖,如曾经我所见过的那种植物,寄生在宿主的身体。
“让我意外的,另有所在呢。”
他忽然把目光投过来,我下意识咬紧了牙关,拿着记录板的手僵在那里,无所适从。
那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目光,让我恐惧,也让我向往。
好复杂的情感啊……
我怔怔地看着他。
却不知道他所说的“让他意外的”,究竟是什么。
只有他的目光,和耳畔的玎玲声,那么清晰。
标记编号:35838244061
标记来源:银河系地球
标记性别:男
标记年龄:28
标记姓名:堤
标记特性:善良,坚毅,富有同理心
抗体编号:E-88244
抗体机能:正常
回收时间:2580.6.28
回收状态:异变——标记受环境影响特性产生异变
标记实验关键词:同理心,善意,自我牺牲,英雄主义
回收许可:监管者
回收者签名:回收者
我第一次在他授意之外来到这里。
拉开盛放躯体的冰柜,我看着那个躺着的人。
我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产生了那样的变化,为什么最后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人类」的选择和变化好像渐渐超出了我的认知。
我本以为是超出了我的设想,但仔细想想,我好像也并没有「设想」什么。
真正「设想」,或者说「设定」的,是他而已。
我只是一个记录者。
说到底。
我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