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代价》墨槿之

31、第三十章，千里追凶（十一）

　　纪垚只是怔怔的看着张秦的眼睛，一言不发。他没想到张秦会用如此直白的方式，将他一直想要隐瞒的事情揭露开来。他甚至不愿意去以他一贯强势的分析能力去分析张秦现在眼神、话语中的情绪，生怕分析出他厌恶的情绪，生怕张秦像那天在段局长办公室里那样，斥责他“疯子”“混蛋”。
　　“纪垚，你回答我。”张秦的声音很沉重。
　　“是，我进行了试验，保住了生命，试验还有没有最终完成，还有副作用。”纪垚的声音很平，已经听不出悲喜。
　　若是以前，张秦一定能够敏锐地察觉出纪垚现在低落、恐惧、近乎崩溃的情绪，但他也在气头上，恨不得将这些天心中的疑问全问个够，“闲人和凡玉也是进行过试验的人？你当初进国际刑警是因为身体状况还没有恢复？”
　　“是。”纪垚已经没法再多说话了，干脆把他的问题全部解决掉，然后一纸调令离开特案队，从此两不相见。
　　张秦突然换了个话题：“是不是你算好了时间，让楚严杀了高廷峰夫妇的？”
　　纪垚已经懒得去想张秦是怎么知道的了，平淡的说：“我机缘巧合下知道高廷峰的事情，派线人去盯着楚严，来确保我去抓楚严的时候，高廷峰已经死了。”
　　“你就没有想过楚严的死活？”
　　“我让他把仇报了，他是死是活我就懒得管了。”纪垚凉薄的说，“我又不是圣人。”
　　张秦其实最烦纪垚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在雪山里杀了雇佣兵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张秦刚想发火，就注意到纪垚一直垂着眸子，整个人陷入一种极为阴郁的情绪中，恍然想起他在穆擎山里对纪垚说过的话，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灭了。再看纪垚现在这样子，可不就是个炸毛的刺猬嘛，只是刺都快抑郁得耷拉下去了。
　　“纪垚啊，我现在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张秦突然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一些，走到纪垚面前，“试验的副作用是什么？”
　　一瞬间，纪垚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他本想着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张秦可能会直接把他赶出去，甚至破口大骂，却没想到张秦会关心副作用。他来之前准备了很久怎么应对张秦的疑问，可这些事都被张秦推断得差不多了，唯独，他没有准备这个问题怎么掩盖过去。
　　“你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张秦见纪垚直愣愣的样子，又不免有些心疼。
　　虽然他并不赞成试验成果在并不完全的时候投放到人身上，但如果这是当初能够救南吴歌一命的唯一方法，他会接受，并且感激这项试验。虽然他仍然不支持对其他健康、正常的人进行活体试验。至于刚才的一通质问，也不过是对纪垚这么长时间以来隐瞒的不满罢了。
　　纪垚已经没有脑子去读出张秦言语中的心疼与不满了，既然都告诉张秦这么多事情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桩，干脆破罐子破摔。“五感提升，能力增强的同时，作为感官之一，痛感也会提升，我每一次受伤都会比寻常更疼。现在我的身体机能没有完全的恢复，不能承受气压、气温等急剧变化。至于未来……”
　　纪垚深吸一口气，对着张秦带有关切的目光，突然不想把话说下去了。
　　“未来会如何？”张秦见他犹豫，径自问道。
　　纪垚心一狠，“从本质上来说，试验提升人的潜能，是在过度使用人体机能，也可以理解为超前使用。试剂在激发潜能的同时，维持补充人体机能，让我们不会因为超前使用，而比一般人衰老、死亡得更快。但试剂在这方面仍存在缺陷，充满不稳定性，也就是说，我们这群人，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器官飞速衰竭，最终死亡。”
　　说白了这就是在赌的，试剂并没有完全的适应个体差异，因为每个人基因的不同，试剂在人身上的反应也会变得不同。可能在有的人身上，试剂很稳定，能够在提升潜能的同时，不损耗寿命；而在有的人身上，就有可能出现英年早逝的现象。
　　张秦上前一步，紧紧抱住纪垚，闷声说：“那你的身体现在情况如何？”
　　纪垚突然笑出声来，看来张秦并没有因为他成为试验者而产生厌恶等情绪，这么想着，他心里舒畅多了。
　　“你笑什么？”明明刚才在说这么沉重的事情。
　　纪垚温声说：“我身体情况怎么样没有办法预测，只能说现在的表现是还很顺利的。
　　张秦推开纪垚，色厉内荏的说：“现在我知道你们的秘密了，你以后不能再瞒我，不能不顾你的身体情况，强行用药。”现在想着纪垚在飞机上疼成那样，都心有余悸。
　　纪垚乖乖点头，哄孩子似的语气：“好好好，我答应你。”这个心结解开，纪垚也轻松了许多，以后他不用处心积虑地瞒着张秦了。
　　张秦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当初在化工厂外面发现的不明人士，是你的人还是楚严的人？”张秦说的是高壬青在监控中发现的、先他们一步到化工厂外围的鬼鬼祟祟的人。
　　纪垚摇头：“都不是，楚严没这么大本事，我手底下也没人。应该和国外的是一伙人，他们想要打探一些高壬青知道的事情。”
　　“那你当时的反应？”当时纪垚听到有这么一伙人，可是直接杀到高廷峰家里了。
　　纪垚笑了笑：“让高廷峰死，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毕竟只有这样，高壬青才有可能为他们所用。楚严那边他们没动过手脚，但高廷峰那边可说不准，不然楚严是怎么轻而易举的发现那瓶□□的？”
　　“从一开始，我们就被牵着鼻子走。”张秦下了个结论。
　　纪垚点头：“没错，这伙人很聪明。Absalom是个天才，他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完成并且超越了国内外十年的努力成果。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就是幕后黑手，还是只是马前卒。”他在特研所的时候确认过，穆擎山的东西他们也不知情，那只能说明Absalom超前于他们。
　　“国内外都在进行这个实验？”张秦抓住另一个重点。
　　纪垚点头，坦然承认：“没错，国内负责的组织叫做特研所，独立于公安局，国外一些国家也有类似的组织。”
　　原来这个试验已经上升到国际合作了，张秦暗自思忖。
　　“景之澜是特研所的人？”张秦问。
　　纪垚点头又摇头：“他起初参与了试验，也加入过特研所，但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已经脱离了。现在嘛，你就当他是特案队的人，是特研所的顾问吧，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他的事情在所里有一些避讳。”
　　张秦点头，也不再深究。反正当年胡志溟捡到景之澜的时候，他都没有在意景之澜神秘的身份，如今也不必多想。
　　“他现在人呢？”
　　“特研所那边好像有些新的发现，他还在研究，估计过几天才能回来。”
　　“好。”
　　这次的案子对于张秦与纪垚二人来说，算是圆满解决，可对于同样参与到案中的胡志溟、叶楚楚等人就有些不满了——他们付出了这么多辛苦，最后只抓回来劫狱的一伙人，真正的嫌疑人却一句话没问就被杀死了，结案报告还写得含含糊糊的。
　　只可惜，队里唯三知道真相的人缄口不言，并且张秦下令，特案队不许再谈论化工厂的案子和穆擎山的案子。众人鲜少见张秦如此严厉的封口，纵使心有不甘，也不再议论猜测。
　　叶楚楚在一周之后就出院了，不过新伤加旧伤的原因，她以后是用不了枪了。这对于一个曾经英姿飒爽的外勤来说，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情，不然近几年她也不会再担任技术人员的同时经常出外勤了。因此医院的诊断证明一下来，她的意志十分消沉。
　　纪垚回来后，张秦不释放冷气了，叶楚楚又接上释放冷气。
　　众人也不是没劝解过，只是这种事情，再多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只能等她自己想明白，自己走出来。
　　五天后，叶楚楚提交了报告，她申请彻底退居二线，离开特案队，加入公安局的信息技术部门。
　　张秦是最先知道的，叶楚楚的申请就摆在他的案头，转天，案头摆着的变成了局里批准下来的调令。
　　张秦把调令叫给叶楚楚，叹了口气说：“到信息部，好好干，别给咱特案队丢脸。”
　　叶楚楚是趁张秦不在的时候把申请放到他桌上的，她本来已经做好了长谈一番的准备，却没想到调令下来的这么快。她突然感觉眼睛有些酸涩。
　　叶楚楚微微扬起头，扬起了一个有些牵强的笑容：“放心吧，队长。”
　　办公室里的人这才知道，叶楚楚要离开特案队了。他们想过，叶楚楚知道不能动枪之后，会哭、会闹、会颓废，却没想过她会离开。
　　“楚楚姐，你可以留在队里啊，以后案子不出外勤就是了，我们都很舍不得你。”于无彬很不舍得叶楚楚，他来特案队后，胡志溟教他怎么打斗，叶楚楚教他如何思考。
　　叶楚楚抽了抽鼻子，“不了，留在这里我也触景伤情，换个新的环境，我能做的开心一点。”
　　胡志溟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原本特案队里的人就剩下三个了，这还要走一个。他说不出于无彬这么感性的话来，只是沉重地说：“又少一个了。”
　　张秦俯身轻轻抱了抱叶楚楚，拍了拍她的背，“楚楚，特案队永远是你的家，想回来就回来。”
　　纪垚微笑着，对叶楚楚轻声说：“楚楚，没有永远的陪伴，也没有永远的分别，你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叶楚楚听着这熟悉的话，瞪大眼睛，记忆恍惚回到七年前的春天，她因为大四实习在特案组表现优异的缘故，大学毕业直接加入了特案组，正式工作还不到一年时间，南吴歌就要去当卧底了。
　　那时候她还年轻懵懂，没有非常清晰的认识到南吴歌这一去的危险性，只是见组里人都十分沉重，在南吴歌单独出去抽烟的时候，追了出去，问南吴歌：“你为什么不留在组里，大家都很舍不得你，你这一去要去多久啊！”
　　当年的南吴歌还是个青涩的小伙子，他掐灭了烟，面上带着清爽的笑容，宽慰叶楚楚道：“卧底总是有人要当的，我是相对来说比较合适的人选。楚楚，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陪伴，也没有永远的分别，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叶楚楚坐在办公室里醒过神来，心中陈杂的烦闷消散了不少——南吴歌，你终于回来了。
　　没有永远的陪伴，没有永远的分别，人们来来去去，却总会落叶归根。——摘自《纪垚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