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代价》墨槿之

13、第十二章，本该死去的人（五）

　　宫灏屏点点头，苦笑一声说：“我知道这很天方夜谭，但封建守旧的东西存在太久了，已经有太多落后的东西不能够再存在了。可是我甚至不算是奉宁族人，一己之力又能做什么呢？所以我凭借职位之便，来到了宁县公安局，希望能够找到合适的机会。正好葛雪儿的案子出现了，我虽然有很多不清楚的事情，但我猜测，只要这个案子查的干净明白，就能够革除掉奉宁族许多陈规陋习，传入先进的思想。”
　　“你这可真是大手笔。”纪垚讥讽一声，“显然格日纳不是这个想法。”
　　“是的，在你们到来之前，我们产生了激烈的争执，他和我父亲十分相似，心中有着一颗不甘心服从于陈规的种子，却很难生根发芽。”
　　张秦认真的看着格日纳，忍不住劝说道：“格日纳，你的妻子是一位懦弱、卑微的人，但她都知道，大城市的女人可以顶天立地，而她不行。你的儿子也知道，并不是没有国法、只有家规，在我们亮明警察身份的时候，他握着刀的手犹豫了。你骨子里十分清醒，现在的各种陈规陋习是不能够再延续下去的，所以我们进来的时候，你满脸纠结，甚至直到现在，没有产生丝毫反抗。只是你的心太害怕了，害怕背弃祖宗留下的东西，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害怕被族人嫌弃，视为异类。可你是位勇士。勇士不能有勇无谋，更要有一颗敢于突破、进取的心，一个干净、清醒的灵魂。”
　　格日纳弓着身子，捂着脑袋，十分挣扎的样子，沉默了好久，才慢慢说道：“我祖父那一辈，有个厉害的祭祀，她在的那些年族里风调雨顺。她先后有一子两女，老了之后，将祭祀之位传给了大女儿。祭祀相对来说是族内自由度比较高的人，她可以随意的外出，用她们的话来说是与山川大地获得更好地沟通。于是新任祭祀了解到许多外面的事情，包括发达的科技、先进的文明等等。祭祀后来匆匆嫁人，很快就怀孕，生了双胞胎，两个女儿。按照族里的规矩，只能留一个。”
　　张秦嗤笑一声，冷嘲热讽的说：“你们这还效仿古代皇家呢？忌讳双生子？”
　　格日纳尴尬的点点头说：“祭祀留下了哭声比较响亮的那个，取名翰可云。十八年后，祭祀的丈夫发现翰可云是祭祀和其他男人生的孩子，这件事情在当时族内引发了很大的轰动。祭祀血脉血统不纯，这是对上天的侮辱，只能将翰可云献祭，我们眼睁睁看着大火烧死了翰可云。祭祀在这之后离开过一次，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可没想到，前几天突然有族人在山里发现了一个和翰可云长得十分相似的人，便把她抓回族里。这人是葛雪儿，翰可云的双生妹妹。族长一气之下审问祭祀，这才知道，原来祭祀当年并没有杀死另一个孩子，而是托妹妹偷偷送了出去，给别人养了。因为祭祀屡次犯禁，按照规矩，应处死。而葛雪儿多活了二十多年后，也难逃一死。”
　　“后来葛雪儿跑了？”胡志溟有些诧异。以奉宁族的守卫，能够让一个弱女子逃跑？
　　格日纳说道：“是的，负责看守葛雪儿的，就是你们最开始见到，要被族长处死的人，他对葛雪儿心存同情，就放跑了葛雪儿，同时自己也想跑。但因为掩护葛雪儿的原因，他被抓回来了。”
　　纪垚转了转眼珠，压下心底的疑惑，转而问道：“那当时跪在后面的中年男女是谁？”
　　“是祭祀的妹妹与妹夫。”格日纳叹道，“私放双生子，不敬上天，难逃一死。”
　　张秦问：“那葛雪儿跑去之后为什么疯了呢？”
　　格日纳搓了搓手，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张秦弯下腰，近距离看着格日纳，压着声音说：“说实话。”
　　格日纳无法，只能说道：“这事儿我也是听人说的，不一定做了得准。祭祀与丈夫九年前本就因为翰可云心存隔阂，现在又闹出来葛雪儿的事，丈夫大概是被冲昏头脑了，把祭祀拖到葛雪儿面前侮辱、虐待，并且告诉了葛雪儿她的身世。后来祭祀被处以火刑，也是当着葛雪儿的面的。”
　　张秦沉默了，格日纳到底是个山里的保守汉子，让他说□□大约是说不出口的，只能以侮辱代替。
　　“是谁跟你说的？”纪垚似乎不为所动，冷静的问。
　　格日纳不怎么怕张秦，却十分畏惧纪垚，一来纪垚身手极好，二来他虽然话不多，但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肯綮，三来纪垚的目光总是十分冷漠，听了这么多事情却没有丝毫触动，就像是他在山里遇到的毒蛇，随时随地都能要人命！
　　纪垚一开口，格日纳不敢隐瞒，小声说：“是我妻子。”
　　张秦本来没在意是谁告诉他的，只当是乡人间的家长里短，恰好提起罢了。只是纪垚一问，吸引了张秦的注意力。而格日纳的回答更是让他意外。
　　“你妻子和祭祀什么关系？”纪垚不等张秦反应，继续问道。
　　格日纳声音更小了：“她父亲是祭祀的亲哥哥。”
　　张秦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纪垚问这话的用意。
　　纪垚对云里雾里的胡志溟三人解释道：“祭祀是奉宁族神圣的存在，无论是否威严扫地，普通人也不敢随意八卦祭祀的花边新闻，这是其一。其二，对葛雪儿的看管定是在一个独立的地方，丈夫可以把祭祀拖过去，但寻常人却没这么容易靠近。如果是祭祀的亲人就不一样了。祭祀这一支后继无人，但奉宁族仍然需要祭祀，这就要看祭祀的哥哥了。而格日纳的妻子是他的女儿，自然是下一任祭祀的最佳人选，相应的会拥有很大的权力，这才能够偷听到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张秦长叹一口气，感慨道：“陈规害人不浅啊！”
　　“宫副队，虽然你一手策划这件事情违反了规矩，但初心是好的，回去之后我们会打报告，尽量减少这件事情对你的影响。格日纳，你虽然涉嫌绑架警察，但未造成实质性伤害，且协助调查有功，我们会既往不咎的。不过我们需要带一些人回局里录口供，做进一步的调查，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张秦正色道。
　　宫灏屏苦笑着说：“多谢你们了。”
　　格日纳站起来，认真的说：“好，你们还需要带谁，我会配合你们的。”
　　张秦和纪垚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纪垚说道：“放走葛雪儿的年轻人，祭司的丈夫、妹妹、妹夫，族长，立康、你，还有你妻子。”
　　“为什……”于无彬本想问为什么要带走这么多人，虽然祭司的妹妹妹夫等人牵扯到了二十多年前，但对葛雪儿如今的事情涉及不多，在这里录一个口供就好了。还有那个好心肠的年轻人，带回去他有什么意义吗？
　　叶楚楚在他身旁悄声说：“既然想要革除陈规陋习，就要把事情闹大。”
　　张秦给宁县公安局打电话，“喂，把你们派出去的人收回来吧，叶警官和宫副队他们已经找到了，没什么事。对了，你们派三辆车过来，就沿着公路进山，快到古水峰的时候就没路了，我的车停那儿，你们就在哪儿等就行。”
　　格日纳走进纪垚，在距离一两米的时候停下了，声音带了点害怕：“警官，我妻子和儿子会受牵连吗？”
　　纪垚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如果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并且没有隐瞒，不会牵连到你们。”
　　格日纳缩了缩头，停了一下才说：“谢谢警官，谢谢。”
　　纪垚没再搭理他，直接走出了山洞。
　　回到村口，张秦布置任务：“胡志溟、小于，你们和格日纳去找祭祀的妹妹、妹夫；楚楚、宫副队带着立康去找他母亲；纪垚和我去找族长，再带上丈夫和那个年轻人。咱们村口集合。”
　　张秦和纪垚直接来到族长家，寒暄都没有，直截了当的说：“我们需要带一些人回局里做口供，请您配合一下。”
　　“要带谁？”
　　“前阵子被你们处死的那个祭祀的丈夫，还有放跑了葛雪儿的那个年轻人，您也得跟我们走一趟。”张秦不容拒绝的说。
　　老族长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颤声问道：“你们都查出来了？”
　　纪垚冷着脸说：“别这么多废话了，带我们去找人。”
　　老族长也是个吃软怕硬的人，在纪垚面前不敢拿乔，只能唯唯诺诺的说：“我带你们去找。”
　　那个年轻人被关在奉宁族靠近后山的监牢里，由老族长出面，很顺利的就把人带出来了。
　　紧接着他们去了祭祀的家里。祭祀的丈夫是个邋遢的老男人，见到老族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过来，不明所以的问：“族长，您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怎么来我这儿了？”
　　老族长说：“四明市公安局的警官来查案，需要你配合他们回市局进行调查。”
　　“我犯什么事儿了？警察管得着我吗？”这人也算是只知族规、不知国法的人。
　　纪垚面色冷硬的说：“你曾故意对葛雪儿造成精神刺激，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张秦补了一句：“而且，警察即便是常规调查问话，也可以请你到市局配合我们。”
　　老男人仍然不服气：“族长，你看看这！”
　　老族长重叹了口气：“跟着走一趟吧，我也得跟他们去。”
　　老男人这才明白，这两个警察是不好惹的，老族长都害怕，便抱怨两句关门跟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