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疆》风羲和

15、第 15 章

　　楚菡烟坐在车上，目光一直偷偷看向楚夫人的脸，楚夫人若有所觉，看过来时，楚菡烟有赶忙调转视线。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母亲，您的脸——”楚菡烟艰难开口。

　　楚夫人抬手轻轻碰了碰脸颊，觉得已经不是那么痛了，这才说道：“太后打的，这么多年了，下手还是这么重。”

　　“你们以前认识？那为什么太后要打您？”楚菡烟被弄得有点糊涂了。

　　楚夫人仔细地盯住她，“你想听故事吗？”

　　楚菡烟一惊，看着楚夫人平静的面容，心底知晓，母亲一定是全都知道了，她自幼就有点害怕楚夫人，觉得自己的母亲虽然一直都是温婉可亲的，但是总是和别人之间有一层淡淡的隔膜，就连她自己也不例外，她也能感觉到楚夫人对待她与姐姐的分别，只是这种感觉并不明显，所以她也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

　　“母亲要讲什么样的故事？”

　　“一个你很感兴趣，也想要追查的故事。”楚夫人看着她，看着这个和自己很像的女儿，目光禁不住柔和下来。

　　“母亲都知道了。”楚菡烟长出了一口气，竟是带了一点认命的感觉。

　　一只手摸上她的头，“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原本也不想告诉你，不想把你卷进来，只是终究事与愿违。”

　　车马踏过石板路的声音富有韵律，楚夫人就在这样的韵律中，为楚菡烟解开了这个困扰她有一段时间的秘密。

　　“我出身清河沈家，清河地处江南，气候温润，人才辈出，从前朝起便有四大世家，到了本朝，武皇帝开国，又新兴了四个世家，但是，后起之秀的底蕴远远不及，是以，现在，你能察觉到的暗流基本都是新兴的四大世家挑起的事，武皇帝出身谢家，萧皇后出身萧家，我沈家与他们都是世交。”

　　楚夫人目光悠远，说出的话也带上了苍茫之感，“我第一次见到萧皇后的时候是萧家和谢家定亲。”

　　有些人，不能见，见了，便是一生。

　　初时，沈清和并不明白这句话，小时候的她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人才能一见就是一辈子呢？

　　她去问自己的母亲，母亲只是笑着拍拍她的头，说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见到那个人，一辈子都不要明白那句话，她又去问父亲，父亲一向严厉的面容带了点恍惚，良久才摇了摇头，说让她不要再问了。

　　沈清和真的很迷茫，后来，她看着她的姑姑爱上了一个人，却碍于各种原因永不可能在一起，姑姑茶饭不思，渐渐变得苍白削瘦，眼睛中光彩不再，她有一次偷偷去见姑姑，发现明明正当好时光的姑姑靠在床上，原本乌黑的头发竟透出几缕白来，极为刺眼，她和姑姑说话，姑姑目光空茫地望着窗外，音色低哑。

　　“清和，你看看我，我还美吗？”

　　沈清和紧紧攥着拳头，带了些哭腔，“美的，姑姑一直都美的，姑姑何必为了一个男人这样，京城里人品家世都出众的人又不是没有，您何必这样子。”

　　姑姑叹了口气，看向她，但那目光依旧飘飘摇摇，没个着落，“你还小，你不懂，有些人，见了就是一辈子，其他人再好，也是入不得眼了。”

　　“真的是这样吗？”

　　“等你遇见那个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之后，她再不肯多说，沈清和怀着一腔伤心和困惑离开了。

　　这个问题，沈清和想了很多年，直到，她真的遇见了那个不能遇见的人。

　　那是武皇帝的萧皇后。

　　她遇见萧漪荇的时候，萧漪荇刚刚和武皇帝订立了婚约，那时，天下大乱，各地都有起义军起义，清河萧家选择了武皇帝，沈家与萧家同为清河世家，常有来往，那是沈清和第一次进入萧家，也是她最后一次进入萧家。

　　萧漪荇长得很美，是一种极为明艳大气的美，让人见之便心生向往，她大大方方地给长辈行过礼，带着沈清和到园子里玩，沈清和注意到园子东北角放满了箭靶，还有刀枪剑戟，她好奇的问，萧漪荇朗声一笑。

　　“那是我准备的，平时就在那里练习，我要嫁的夫君以后是要上战场的，我自然要跟着上战场，自当学习武艺。”

　　沈清和面带憧憬，“真好，我也想学习武艺，但是，我爹娘都说我只要学习女红就好了，姑娘家不用考虑那么多。”

　　萧漪荇拉住了她的手，“妹妹，这世上之事，只要有了想法，就去做，我想要练习武艺的时候，我爹娘也不同意，但是我还是要做，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后悔，我今年二十岁，放在别人家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以前谁没有嘲笑过我，现在，他们也都闭嘴了，不瞒你说，谢家的公子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我，但是我是萧家的长女，他必须娶我，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未来我的婚姻生活不会特别顺利，但那又如何，我学到的就是我的，未来打马走江湖也是一桩快意事。”

　　“可是——”

　　“没有可是，我的未来现在就可见一斑了，但是妹妹你还年轻，你的未来不可限量，曾有人想要收我为徒，我当时婉拒了，后来只是成了那个人的记名弟子，我师父学识渊博，眼界宽广，我的师门虽然神秘，却当得起天下第一的名号，妹妹若是愿意，可以拜入我的师门。”

　　沈清和听得心驰神往，后来，她就真的拜入了萧漪荇的师门。

　　“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问天阁。”楚夫人叹息道。

　　“问天阁？”

　　“就像萧皇后所说，问天阁的确当得起天下第一，阁中分八门，我学的是“政”，萧皇后学的是兵法，他们订婚之后，我很久都没有再得到他们的消息，直到武皇帝起兵，武皇帝从江南起家，在四大世家的帮助下，一路攻城略地十分顺利，到了京城下却受到了自起兵以来最惨重的损失，京城中是前朝最后的二十万军队，带兵的也是名将，当时的京城与现在并不一样，四面城墙堆砌极高，就连最长的云梯都够不到城墙顶端，而城墙上的人站得高，射箭的范围广，士兵死伤极其惨重，那时，萧皇后已经怀了孕，听说她和武皇帝的关系有了极大的改善。”楚夫人特意在听说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面上掠过一丝嘲讽。

　　楚菡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丝讽刺，不免对那个世人口中武皇帝和萧皇后恩爱有加的故事产生了怀疑。

　　“我再次见到萧皇后，就是在那场战役中，师门派我们下山助阵，那之后，我们再也没能回到师门，我见到萧皇后时，她正坐在帐篷外面，晒太阳，帐篷里面，武皇帝和谋士们商讨如何攻下京城，见到我，她笑了笑，说是当年对我说的话怕是要失信了，我当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是她因为怀孕不能上战场而心里难过，还为此劝慰了她很久，她那时的目光我看不明白，现在想一想，恨不得回到过去打死自己。”

　　“是因为萧皇后背后的势力过大，在马上就要一统天下的时候，武皇帝决定削弱她的势力了吗？”楚菡烟面带忧郁地问道。

　　楚夫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看看，连你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我当年居然就想不明白，枉我在师门学的是“政”之一道，居然什么都看不清楚。”笑着笑着，她眼中已是带了泪光，“京城一役，死伤甚多，大部分全是清河萧家的私兵，包括我们到了之后，问天阁历代弟子都极为神秘，很多都是不涉人间政事，我们的到来，也让武皇帝第一次了解到问天阁的存在，战争结束后，前朝一把大火将宫室全部烧毁，剩下的士兵全部慷慨就死，以死殉国，萧皇后感念他们的忠诚，决定厚葬他们，不牵连他们的家人，武皇帝和她的第一次争执就发生在这个时候，他们是当着很多人吵起来的，最后，是萧皇后占了上风，包括后来修建宫室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是萧皇后安排的，我想，从那个时候，武皇帝对她的忌惮就已经变成杀意了吧！”

　　“所以，萧皇后血崩而亡并不是真的，只是武皇帝借此发挥是吗？”

　　楚夫人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是，后来收敛尸身的时候，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不对，但是，人已经死了，贸然将此事张扬出来，只会使好不容易平定的天下再陷刀兵，于是，我们做了一笔交易，我们永远不会说出萧皇后的死因，而武皇帝要立萧皇后的儿子为太子，百年之后，由他继承这大陈王朝，武皇帝迫于压力同意了，从此亲自教导太子，将他身边的人都牢牢把握住，绝不让任何消息传到太子耳朵里，但是，他还是失策了，问天阁的手段绝不止如此，武皇帝死后，太子即位，就是文皇帝，你知道文皇帝时那件著名的六公主和亲的事情吧！”

　　楚菡烟看着楚夫人突然变得诡异的表情，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楚夫人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她诡秘一笑，“你相信这世上有仙人吗？”

　　楚菡烟正准备摇头说不相信，一个不字就卡在喉咙里，她看着楚夫人指尖燃起的一点火苗，惊愕地张大了嘴，怔怔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