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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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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到了府前,楚夫人不管楚菡烟的怔愣,当先下了车,等到楚菡烟反应过来的时候,楚夫人已经快进了二门了。
她跳下车,提着裙摆,快步跟上楚夫人,“母亲,您——”
楚夫人手指抵上了她的唇,楚菡烟睁大眼睛,低下头,不说话了。
楚淼嬅一早就在楚菡烟的屋子里等她,见到楚菡烟一脸失了魂的表情,心下一跳,“烟儿,你是不是在宫中被欺负了?”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儿累了。”楚菡烟羡慕地看向楚淼嬅,看到自己的姐姐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真是太好了,不知道就不用为了这些糟心事费心,而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都要担心死了,母亲不见我,说是累了,要先去休息,你们在宫中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姐姐不要担心,真的没有什么,皇后娘娘很好,还赏了很多东西,一会叫人拿过来,姐姐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楚菡烟携了楚淼嬅的手坐下,“姐姐,只是进宫而已,咱们又不说什么国家大事,也不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
楚淼嬅拉着楚菡烟的手,叹息道:“我以前也听人说过进宫之事,宫中规矩多,一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可是要有大麻烦的,尤其是父亲很得陛下看重,有心人可能会拿来做文章。”
“所以我很小心啊,重要的是基本也没有我说话的地方,我就乖乖的跟在母亲后面就好了。”
“这倒也是,其实,我从那天之后,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楚淼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从何说起?”
“那回咱们去进香,我听见有人说那批语的事,没想到后来应在了你身上,要是我当时警觉,或许你就不用,不用……”
楚菡烟笑了笑,“姐姐,进宫之前,母亲就说你的情绪不对,这件事,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就像是咱们走在大街上,说什么的都有,偶有巧合,难不成要把责任全压在自己身上?”
“只是,终究是——”
楚菡烟打断了她的话,“好了,我的好姐姐,既然人家都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那自然是千方百计都要成功的,我躲了一次,难道还能处处都躲开,而且,现在木已成舟,自然是要好好活下去,在诸多不可能中寻到一线生机,所以,你就不要自责了,我的姐姐那么好看,现在愁眉苦脸的,看得我心疼。”
楚淼嬅勉强提起一丝笑容,楚菡烟知道她心结难解,却也不多说,只是让人送了点心进来,姐妹两个谁都不说话,慢慢分食。
到了晚间,楚淼嬅回去休息,楚菡烟吩咐了丫鬟晚上住在楚夫人处,披了件厚实的披风,出了自己的屋子,绕过两进小院落,就是楚夫人的房间,楚菡烟没有直接进门,她看到窗户上的两道影子,属于她的父母。
屋内,楚夫人正和楚瑜说着话,夫妻俩分房已有月余,通常是说完了话,楚瑜去书房处理事务,顺便就在书房安歇了,这一日也是这般。
“今日进宫,我见到太后了。”楚夫人手里拿着金拨子挑着烛花,淡淡道。
楚瑜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在踌躇要不要打开,“你脸上,是太后?”
“嗯,我都以为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都淡了,可是今天看来,放不下的可不止我一个。”
“我都已经倦了,为了这件事,唉,耽误了多少人,耽误了多少事,你看看吧,沈彧的来信。”楚瑜把信递给她。
楚夫人放下金拨子,接过信,疑惑道:“怎么,沈彧怎么会给你来信?”她仔细看了看信封,发现封口处有两道极淡的红印,那是属于世家之间传递重要信件的印记,她凑到烛火下仔细分辨,一道来自沈家,一道来自唐家,“沈彧和唐蘅同时扣了印记,江南是发生了什么?”
楚夫人拆开信,目光骤然凝住,信件很短,上面只写了五个字——“谢卿菏,江南”,她的手在发抖,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楚瑜,“她还活着?”
楚瑜侧开头,沉重地点了点头。
楚夫人拿着信在烛火上点燃了,直到化为灰烬方才停下动作,“她还活着啊!真是太好了。”
“沈彧捎回来的还有一句口信,说是唐蘅的远方亲戚近来住在他家,唐蘅忙着给这位亲戚说一门亲事,所以他可能要在江南多待几日,还有,说这位远方亲戚生过一场大病,有些事记不清楚了。”
楚夫人闻言神色有些失落,“她不记得了也好,那些东西忘了就忘了。”她站在那里,烛火摇曳,她的脸时明时暗,看不出端倪。
楚瑜看着窗外,发现楚菡烟已经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赶忙让她进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天进了宫,现在心里有点儿不踏实,所以想来找母亲一起睡。”楚菡烟一脸无辜地说。
楚瑜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平时不是很冷静?现在终于有了点儿孩子的模样,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娘俩晚上说些体己话,先走了,烟儿,你娘也不太开心,好好劝劝。”
“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楚瑜笑着走了,只是心里仍旧是压了一片乌云,沈彧通过私下里的渠道来了这样一封信,透露出这样一个惊天的消息,但是陛下那边沈彧又是怎么说的?没人知道,而且,那个人居然还活着,即便年龄上还有很多谜团。
楚菡烟坐到了床边,“母亲,你们说的那个人是谁?”
楚夫人气息急促,面色苍白,竟是有点气息走差的意思,楚菡烟只见她伸手在身上几大穴道飞快地点过,随即,吐出一口淤血,楚夫人半弯着腰看着地上那刺目的血迹,半晌,跌坐在地上,楚菡烟赶紧过去扶住她,“母亲,你还好吗?”
“我没事,只是听到这个好消息,觉得开心。”
楚菡烟可不觉得自家母亲高兴能高兴到吐血,她把楚夫人扶到床上,又去投了一块帕子,给楚夫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烟儿,你知道吗,我今天真的很开心,因为有人和我一样,这么多年都放不下,更因为我知道,我当年最亏欠的人还活着,她活着,我就能赎清我自己的罪过,那个心结就还有解开的机会。”
“可是,那个人不是记不起来了吗?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些事情还有意义吗?还有,那个人的年纪真的没有问题吗?”
楚夫人清咳了两声,“年纪的事情不能告诉你,那是一个禁忌,有些事我能告诉你,有些我却不能告诉你,也许未来你会因为这些不知道的事情而受到伤害,但是,很抱歉,我说不出来。”楚夫人悲哀地合上眼,眼泪慢慢滑落,“我说不出来,即便知道可能发生的后果,我…当年那件事结束之后,参与其中的人都被施了法术,有些人选择遗忘这一切,有些人选择从此不能把这些事说出去,我属于后者。”
未尽之言,楚菡烟心里有了数,她摇了摇头,“没关系,没有人能够完美的预料到以后会发生的事情,说不定我运气好,没有受到伤寒呢!”
楚夫人看着她,没有告诉她,那些事情在她参与进来之后,就一定会发生,宛如跗骨之蛆,绝难消除。
“母亲,别说这些了,你给我讲讲那个人好不好。”楚菡烟抱着楚夫人的胳膊撒娇。
“好,给你讲讲那个人。”
夜深下来,夜幕之下,很多地方都有了不小的异动,谢苒从白龙寺中走出,他抬头看着高悬天上的明月,看着极为静寂的四野,恍惚又回到了文皇帝去世的那一天,那一天,也是这样,文皇帝身边侍奉的人很少,且都十分安静,他走进宫殿就像走进一座死城,所以他不喜欢去见他虽然年轻却已濒临死亡的父亲。
那天他到的时候,见到他的父亲死死抓着大哥的手腕,细瘦如枯骨一般的手上绷起可怖的青筋。
“你发誓,不会把那些说出去,在我面前发誓!”文皇帝嘶哑着嗓音拼尽全力一般地喊着,那声音让谢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晋王谢荏跪在那里,平静地对天发了誓,文皇帝这才松开他,倒回床上,胸腔里发出浑浊的声音,手紧紧抓着被子,大张着嘴喘着粗气。
谢荏转头看向那时还小的谢苒,依旧平静地招手,“阿苒,过来,送送父亲。”
他们一直都喊文皇帝父亲,从不曾喊过父皇,文皇帝眼角流下泪水,却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只能勉强侧头,对着谢苒笑了笑。
谢苒永远不会忘记最后那一幕,偌大的宫殿内只有他们父子三人,文皇帝对着上方举起手,最后颓然放下,嘴角泛起奇异而解脱的微笑,阖眸长逝,谢荏平静看着,他自己茫然看着,直到谢荏开口,“阿苒,只剩下我们了,终于要结束了。”
他那时不懂,只是伸手拉住谢荏,像是这样就能找到依靠,兄弟二人互相扶持着直到他坐稳这个位置。
谢苒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印章,那是白龙寺的方丈交给他的,方丈慈眉善目,双掌合十,“陛下,您所求的就在这了。”
他将那印章攥得更紧,大步离开了白龙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