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白山暮

3、杏花春雨数江南

　　“少爷，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少年抬手，摘下帽子。青色的袖口滑落，露出苍白细瘦的手腕。
　　“不用了，刘伯。我想自己一个人去外面走走。”
　　“可是少爷，老爷夫人吩咐过了，您出去的时候必须得有人跟着才行。”
　　少年眉间微蹙，唇翕动了两下，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刘伯叹了口气，为少年披上了一件雪青色的斗篷。
　　“少爷，老爷与夫人也是为你好。您不让我跟着，让小潘跟着总行了吧？”
　　少连续咳了几下，苍白的脸上染上了嫣红。
　　他将双手收于两袖之间，看着铺散在地的阳光，淡淡道:
　　“小潘——走吧。去看看琉湘的景色。”
　　少年说着，转身出了门。

　　外面的春光正好，微风拂过少年略长的发梢，他穿过一条长街，穿着白色薄衫的小孩在路上嬉闹，风里传来断续的吴侬软语的腔调。
　　他行走在青石板上，莫名多了些少年心性。想到缀在后面的小跟班，他又有些郁卒。忽然灵光闪现，他解开斗篷，抱在胸口。刚巧戏班子正打街上走过，吹锣打鼓，好不热闹。他瞧准时机，猫腰混入了人群。
　　“少爷？少爷？少爷！”小潘就恍了一下神，小少爷就跟丢了。
　　“哎呦我这脑袋！这回去刘伯还不得骂死我啊！”他懊恼地一拍头，很快又投入了寻找少爷的大业之中
　　“少爷？你在哪儿啊少爷？”

　　且不说小潘是如何焦灼，反正少爷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小跟班，是不可能再回去的——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
　　他抱着斗篷，饶有兴致地在小巷之间穿梭，烟酒米茶，糖醋油盐，都是他从未见过的人间烟火。

　　他正兴致浓时，一群小孩子朝他跑过来，围在他身边转圈圈，亮晶晶的眼睛充满着好奇。他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蹲下身来凑近那些小孩子，
　　“你们在看什么呀？”
　　他们倒也不认生，很愉快地和他分享，
　　“大哥哥，你是从外地来的么？”他有些诧异，
　　“你们怎么知道？”
　　“大哥哥，好看！梅雪从来没有见到过!”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不点。
　　少年人从未遇到过如此直白的夸奖，耳根顿时红得像要烧起来一样。
　　“所以大哥哥，你要和我们一起玩吗？”梅雪眨了眨眼睛。
　　“你们玩吧。哥哥看着你们就行。”
　　小孩们奇怪地看着这位拿着斗篷的大哥哥，似是想不通暖阳春日里为何还会有人穿着这么厚的衣服。梅雪歪了歪头，但很快又把疑惑抛之脑后，同小伙伴玩去了。
　　看着小孩们玩闹的身影渐行渐远，少年叹了口气，
　　“到底是孩子心性啊。”
　　他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远处却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唤，
　　“——少爷——你在哪呐——”
　　声音近了，小潘棕色的衣服出现在视线里，他气喘吁吁，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擦着额上的汗滴，
　　“我的大少爷诶，下次你可千万别自己离开了啊，不然刘伯得剥了我的皮!”
　　少年摸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
　　“行吧。下次我不会了。”
　　小潘这才笑起来，“这才好呢少爷。您还要去哪里看看吗？”他说着，接过少年的斗篷，又把它披在了少年瘦削的双肩上。
　　少年蹙了蹙眉，压下心中的不情愿，
　　“不了。回吧。” 说完，快步离开。
　　“少爷？等等我啊少爷!”

　　闲逛的时候容易，回来的时候才发现琉湘的青石巷四通八达，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少年默默放慢了脚步，让小潘走在前面。
　　小潘浑然不觉，自顾自说的起劲，
　　“少爷您不知道，琉湘这边可美了，改日我带着您瞅瞅，保管您来了就不想回——”
　　少年的脸色突然暗下来，小潘自知说错了话，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路上路过一片青石墙，一枝杏花从墙里探出头来，带着春意的微冷。
　　少年驻足，抬头望去，一座精致的阁楼掩映在如烟似幻的杏花后，乌发云鬓的姑娘正从雕花木窗里探出一只素白的手折下杏花。
　　姑娘似有所觉，朝下看去。
　　在微冷的春风里，少年与姑娘隔着一堵青石墙与一树树的杏花，遥遥相望。
　　姑娘笑弯了眼，少年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