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白山暮

4、春日游

　　小潘发现他家少爷近日来有些奇怪。
　　自从那日之后，他家少爷就时不时地看着庭前的杏花树发呆，有时连刘伯叫他也听不见；要不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一整天，什么话也不说。
　　刘伯担心地问小潘那天出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潘如实地告诉了他，还很恳切地问，
　　“少爷这是怎么了？”刘伯却摸着他的山羊胡，拍了拍小潘的肩膀，神秘地笑了。
　　小潘看着刘伯远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他静静地立在树下，抬头看头顶的杏花。彼时骤雨初歇，晶莹的水珠含羞带怯地藏在花蕊里，不肯探出头来，只是被风一抚弄，又慢慢地、不情愿地滑出花蕊，“嗒”地一声，落在了他伸出的手上。
　　他看着掌心的小水珠，小巧又透露着凉意，正巧一瓣杏花飘落在他的掌心，轻轻地停留在了水珠旁。
　　他想起了那日的惊鸿一瞥，那位姑娘也是像这杏花般，柔柔的，就这么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想去找她，又觉得唐突；不去，又整日心神不定。正想得出神，耳边突然传来小潘的声音，
　　“少爷？今日还要出去么？”
　　他急忙放下手，青色的长袖垂落，遮住了他的双手。
　　他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不……等等……你还是准备一下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次不用带斗篷了。”
　　他不想让那个姑娘误会他是一个病秧子，虽然的确如此。大概是少年人的自尊心作怪，他总不想在有好感的姑娘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可是少爷，刘伯吩咐过……”小潘欲言又止，这时刘伯的声音忽然传来，
　　“小潘!少爷他不想穿就罢了！”刘伯的音调有些高，还带着莫名的兴奋。小潘摸了摸脑袋，更加困惑了。
　　怎么大家都怪怪的？
　　在跟着少爷出门时，小潘还这样想着。
　　江南的天总是迷蒙的，带着烟灰色的清冷。他漫步在青石路上，看携着酒的老翁摇摇晃晃地走过，看扎着辫子的小姑娘们三三两两地笑闹着，看穿着蓝色布衣的男子骑着自行车匆忙驶过。他仔细地分辨着每一张脸，试图找到那一张陌生又熟悉的笑脸，可他很快发现，这一切只是徒劳。
　　他试图从记忆力找出那条小巷的方位，可是记忆却跟他开起了玩笑，任他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条路了。
　　他不免有些失落。小潘这时候还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少爷啊，琉湘这边好玩的地方有很多，特色食物也不少，我来的这些天都已经提前打探好了，就等着您来了！”
　　他有些无奈，“我知道了小潘。不过我想先自己来认识认识这个地方。”
　　小潘讷讷点头，不再多言。
　　主仆二人就这样沉默着走了一阵。小潘见日头渐高，算了算时间，这会儿正是晌午了。
　　“少爷，前面有个茶馆，里面有一些小点和特色小菜，您想去尝一下吗？”
　　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到那日惊鸿一瞥的女孩，他心知今天恐怕是难以偶遇了。看了看小潘期待的脸，他点了点头，
　　“也好，那我们走吧。”
　　“好勒！”小潘瞬间喜笑颜开，三两步跑到茶馆里面，熟练地点起菜，“老板，来一壶龙井，两份杏花酥，再来两碗云吞面。”
　　“好的，两位请先坐。”乌发云鬓的女子掀开布帘从账台后走出来，只穿了一身素色的旗袍，却越发显得清丽。
　　少年愣在了原地，脸颊迅速地飞上红云。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竟在茶馆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