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北子长安

5、阿若

　　“妩娘！你给我出来！”一大早，撷柳就开始砸我的门，引得夜淮楼里一群姑娘们围观看好戏。
　　“撷柳我说你是不是有病！”昨晚偷偷回家给妹妹们送钱，一晚上没睡觉，刚刚躺到床上开始补觉，就被一个泼妇吵醒了。脸没洗口没漱衣服没换，顶着一头鸡窝打开门，勉强睁开眼睛，不耐烦地瞅着眼前的女人。
　　“我就是没病也能被你气出病！”撷柳推了我一把，迈进我房间，随手拿起一个东西就往地上摔，嘴里还骂着：“你个贱人，勾引男人不要脸……”
　　我飞奔过去，夺下她手里的茶杯，退一步，然后一脚踹到她胸口上：“疯子！一大早的吵什么吵！你不睡觉我还想睡呢！”
　　撷柳倒在墙角，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撑着地，忍痛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我面前，一把扯住我的领子，上来就是一巴掌：“睡觉？我让你睡！让你睡我男人！”
　　围观的姑娘们见我们开始动手了，扔了帕子就上来劝架，几个人死死地扯住胳膊抱住腿，把我们使劲往两边拉。
　　赵牡丹听见楼上动静这么大，赶忙穿好衣服扔下小白脸，散着头发“噔噔噔”跑上二楼。见我和撷柳皆是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吓了一跳，先是骂了我们一顿，然后找旁边的姑娘问了缘由。
　　听过了之后，赵牡丹叹气道： “撷柳你说说你，接客接了这么久了，你也应该知道，这男人都是善变的，几天换个女人那都正常。再说了，还不是你给李老爷吹枕边风，让妩娘接客的……”
　　“我让她接，但没让她伺候李老爷啊！”撷柳不想把有钱的李德贤推给旁人。
　　“行了行了，李老爷不是为了补偿你，答应明天给你开个晚宴吗？这么好的待遇，你还嫌弃什么？”
　　“我……”
　　“得了，姑娘们都回去吧，别看热闹了，妩娘不是没睡够吗？让她再睡会，别吵她。”
　　说罢，扭着腰回到房间去找小白脸了。
　　撷柳瞪着我，不愿意回房，叉着腰杵在门口。我也懒得理她，“啪”地关上门，重新躺回床上做我的梦，任她发疯。
　　………………
　　李德贤是在邀月阁给撷柳开的晚宴，那是夜淮楼里最高的阁楼。
　　晚宴开始时，基本上全青楼的人都跑去了，来找姑娘们的客人也都过去凑热闹，整个夜淮楼只有邀月阁点着灯，远远地传来乐声。
　　我立在楼下，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光，靠在一棵梧桐树上，手背在身后，轻轻扣着树干上的枯皮。
　　我来夜淮楼的时候还是初春，如今叶子开始落了，大雁南飞了；当初的我还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接客，现在却被我最信任的老鸨所压迫。
　　天易变，人易变，一切都变了。
　　“你怎么不去凑热闹？”
　　我吓了一跳，转头，笑道：“原来是夜闯闺房的梁上公子啊，我当是谁呢。”
　　他依旧穿着白袍，却没有笑，眼眸深邃，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去？”
　　“那我问问公子，你怎么不去？”
　　“没意思。”
　　“那我也觉得没意思。”
　　他直直地盯着我看，眼神严肃而认真，好似要看透我。我被盯地有些心慌，又抬起头，看着星星。
　　“好看吗？”他问。
　　“什么？”
　　“星星……我两次看到你，你都在看星星。”
　　“好看啊，一闪一闪的，好像只有它才能体会你心底有多痛苦。”我翘着嘴角：“这夜淮楼对你们男人来说是个放松的地儿，对我们来说，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表面上，一个个都跟你称姐姐叫妹妹的，其实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你出了风头，来巴结你，心里头还不知道是怎么骂你的呢。等男人们对你没了兴趣，熟的不熟的又都来冷嘲热讽。”
　　“我知道。”
　　我笑了：“你个大户人家的少爷知道什么呀，从小锦衣玉食地养着，哪受过这种委屈。”
　　他不说话了。
　　我突然想起上次留下的字条，戳了戳他的胳膊：“喂，你叫什么啊，字条没留你名字，万一到时候我去找你，怎么找啊。”
　　“你答应跟我走了？”他惊喜地问我：“你放心，我绝对不碰你，而且会给你一个体面的身份。”
　　“噗嗤！”他傻傻样子惹得我笑着回答：“我就是问问，至于跟你走不走，还得再考虑考虑……你先告诉我你名字。”
　　“你就叫我……阿若。”
　　“阿若？真像个姑娘的名字。”我看着他笑，他也今晚第一次露出来笑容。
　　“那你呢？你的真名叫什么？”
　　“沈妤，你就叫我阿妤吧。”
　　他忽然抬手，向我伸过来，过了一会，从我的头上取下一片枯叶，冲我摇了摇，像是在邀功。
　　我憋着笑没理他，继续看我的星星，阁楼里传来的吵闹声也愈来愈淡。
　　天地之间，好似只有我们两人，安静的能听见风声。
　　“阿若，你真的很希望我跟你走吗？”
　　“嗯，我有一件事想做，有了你，或许能事半功倍。”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长得很好看，只要打扮起来，是个男人都会动心。”
　　“那需不需要我去献身？”我开玩笑。
　　“需要啊。”他笑着迎上我的目光。
　　“胡说。”
　　他沉默片刻，又开口：“不会玷污了你的贞洁，但是……会有危险。”
　　“死我都不怕，危险算个什么。”
　　“那……你是答应了？”
　　我走到他面前，他比我高近一个头，此时，我抬头看他，他低头看我，彼此的眼神里只有对方。
　　“阿若，今日晚宴的主角首饰盒里有一个铜做的蝴蝶钗，我不告诉你她的房间在哪儿，但你要是能偷来，我就答应你跟你走。”
　　“好，那你等我片刻。”他笑了笑，转身朝后院跑去。
　　一袭白衣，在夜晚里显得格外突出，却又融入了这片漆黑，意外得和谐。
　　星星依旧在，阁楼的灯还在亮着。
　　“阿妤，回头。”
　　我转过头去，发现他站在我身后，手中握着一支钗。
　　“伸手。”我伸出手，掌心里多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你就不怕她发现吗？”
　　“夜淮楼有个规矩，每个月，所有姑娘都要给花魁送一份礼物，她不喜欢蝴蝶，我不喜欢她，所以送了她一支蝴蝶钗。她既然不戴，那还不如还给我，丢了一支她不在意的东西，不会被发现的。”
　　他低头笑出了声。
　　“喏，你给我戴上。”
　　我又把钗递给了他。
　　他取过钗，绕到我身后，研究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较为满意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戴了上去。
　　“我若是扯疼了你，就告诉我。”
　　“嗯。”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的声音：“好了。”
　　我转过身：“配吗？”
　　他的眼底溢出笑意，勾着唇角：“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