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北子长安

3、初遇

　　夜深人静。
　　夜淮楼不比得其它青楼，大晚上不睡觉地看美人。赵牡丹给客人们定的是最晚丑时闭门，因而我有足够的时间回一趟家。
　　我锁紧门，又找来一根粗绳子，一头栓住锁头，一头绑着床腿，我就不信谁还能撬开。穿上清瑶偷偷给我买来的夜行服，根据小时候爬树的经验，把椅子架在桌子上，攀上去，直起腰，努力伸手掀开了几片房瓦，然后钻了出去。
　　夜晚的天空一片漆黑，星星却是成片成片地洒在上面。正抬头欣赏着美景，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丝笑声。我汗毛倒立，冷汗直流，前几天刚听赵牡丹说，最近有个采花贼在夜淮楼附近徘徊，还说要是遇上了不听话的女人，他就会直接掐死。我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脖子，不敢回头看。
　　走？怎么走？我是不恐高，但并不代表胆子大，加之我又惜命，此时从头到脚基本上已经全僵了，压根动不了。
　　脚步声愈发的近，我的手也越来越冰凉。干脆双眼一闭，下定决心：就是死，我也得看看取我命的人长什么样，将来做了鬼，还可以每天晚上缠着他。于是缓缓把头扭过去，逐渐睁开双眼，就见眼前站了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
　　桃花眼高鼻梁深眼窝薄嘴唇，我怔怔地盯着他。并不是说我认识他，纯属是因为他长的太好看了，比我的林公子还好看，像是话本里描写的那样。他含笑看着我，也不说话。
　　“公子是谁啊？长的这么好看还要当采花贼。”我一时没忍住，把心底想的说了出来，但是一说完就立马后悔了，不是怕他杀了我，而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害羞了。
　　我打小就继承了我爹厚脸皮的传统美德，自会走路起，就喜欢跟在俊美的小哥哥身后；会识字了，就疯狂地搜罗一些男女爱情话本，挑一些好听的词去夸那些长得好的男孩子，常常把他们夸得满脸通红；再大一些了，便开始学着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到处调戏人，不夸海口，我家门口那条街上所有入得了我眼的男性，全被我调戏了不下十遍。
　　可关键是，我从来没害羞过，今天只是见到了一个陌生人对着我笑，脸居然开始发烫。
　　幸好现在天黑，我又穿着夜行服，黑布遮着脸，他什么都看不清，我也可以理直气壮地欣赏他的美貌——反正不看白不看。
　　白衣公子笑出声，绕到我面前，微微俯下身子，问我：“你是今天跳舞的妩娘。”
　　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我就是想胡搅蛮缠，他肯定也不信，倒不如乖乖地点头，或许他还能饶我一命。
　　“是谁跟你说我是采花贼？”他又问我。
　　“我猜的，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在半夜爬上青楼。”
　　“那我若是说，我在等你呢？”
　　“公子说笑了，首先，你我不相识，其次，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爬房顶？”
　　“首先，你我如今已相识，其次，你和你侍女今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呀呵，不仅是个采花贼，还是个偷听女人说话的卑鄙小人。我渐渐恢复了过来，身体不再那么僵硬，随时都可以逃掉。就在我四处张望，准备动身的时候，他一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他：“妩娘，我若是说，我要买下你，让你为我做事，将来事成，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如何？”
　　我皱着眉头，对他的好感越来越淡，于是一巴掌扇开他的手，瞪着他：“公子今晚若是在场，就肯定听到了我们老鸨说的话。”
　　“我不需要妾，我只是想让你为我做事。”
　　“不要。”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然后一转身，从房顶跳了下去，拿出我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
　　娘说过，永远不要相信男人的话，尤其是长得好看的。
　　当我站在与夜淮楼远隔千里的家门口时，扯下脸上的黑布，隔着那扇破败不堪的门，听见了爹打呼噜的声音，夹杂着娘因病在梦中感到痛苦而发出的□□声。
　　翻过土墙，院子里的大黄狗感觉到有人侵犯了它的地盘，于是狂吠起来。
　　“你们俩个……谁去瞧瞧……”破窗子里传出沈老汉的声音。
　　这就是我爹，发生了什么事从来都是孩子们去管，他的心里，只有木材斧头酒。
　　一阵窸窸窣窣声，紧接着有人往屋外走。
　　“姐？”二妹揉着眼睛，站在门口不可思议地问。
　　“嘘……”我拽过二妹，从怀里掏出小手帕，塞到她手里：“这是我挣来的，你别告诉沈老汉，自己留着，一半给你和小妹偷偷买吃的，另一半给娘抓药。”
　　“不行啊姐，你本来就因为爹受了委屈，还给我们送你自己挣的钱……”
　　“别管谁挣的，你记住了，以后我每十天给你一次钱，十天后，我把钱埋在右门墩旁，别忘了取。”
　　“姐……”
　　“天要亮了，我走了，好好的，别叫我担心。”
　　说罢，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转身离去。
　　还好，赶在天大亮回到了夜淮楼，从我之前出来的洞溜进房间里，一转头，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我差点没被吓得叫出声来。那个人好像听到了我的动静，从床上翻身而下，直直地走向我。
　　又是他，好看的梁上君子。
　　真想抡起斧子把他砍了！
　　白衣公子见我怒气冲冲地盯着他，小声开口：“妩娘，我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你跟我……”
　　“滚滚滚！”我压低嗓音骂他：“夜闯闺房就是为了等我，公子可真是有礼了。”
　　那人还想再跟我说些什么，就听见有人在敲我的房门：“妩娘，起来了啊。”
　　“知道了牡丹姐。”我赶忙用手推他，让他走。他却反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腕：“妩娘，你若是想通了，就来……”
　　“您能不能滚！”我快被他气死了：“告诉你，老娘的目标就是安安稳稳地做一个舞妓，然后买下夜淮楼当老鸨，你的破钱，老娘才不稀罕要！”
　　“妩娘，我真的……”
　　“滚了！”我把他推上椅子，一脚踹上房顶。此时此刻，真恨自个儿没有巨力，把他扔出去。
　　“你怎么才开门啊。”赵牡丹走进来，见我地上有一根粗绳子，吓了一跳：“谁把你绑架了啊！”
　　“没没没。”我干笑：“您不是给我说最近有采花贼么？我把门锁紧，他就进不来了。”
　　赵牡丹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盯着我：“丫头，你见哪个采花贼是从正门进的？人都是把你屋上的瓦片掀了，然后钻进来。”
　　“噢噢，我知道，可是这样不更安全嘛。”
　　“那你就绑着吧。”赵牡丹正准备转身出门，又回头说：“对了，我是来跟你商量一下，你想多久登一次台？”
　　“五天？”
　　“行，你最近就好好歇着。”
　　“嗯。”
　　我目送赵牡丹头顶那朵大红花离开，刚想躺回床上补觉，房顶上的瓦片就被移开了，从上面飘下来一小条丝绸，落在我脸上。我气哄哄地抓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若是想通了，来傅氏医馆找我，时刻恭候”。
　　呵，根据我多年来看话本的经验，十分肯定漂亮公子是个少爷，父亲身居高位或富甲四方但是快要死了，有个哥哥或弟弟跟他争家产，他争不过，于是让我去诱惑，他就有借口说兄弟不顾家族颜面，与一青楼女子往来，由此父亲大怒，他便继承家产。
　　他不笨，给我留的地址不是他拜把子兄弟就是心腹的地盘，若是谁查起来，也不会一下子查到是他。但是，爬房顶应该是第一次做，因为他连个名字都不给我留。
　　后来事实证明，我猜对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