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北子长安

2、登台

　　“来来来，大伙都来看看啊，新出炉的周氏糕点，新出炉的周氏糕点啊！”
　　“姑娘您里边儿请，看上什么衣裳了首饰了就直说，我给您拿来试试。”
　　……
　　我扒拉在栏杆上，一只手里捧着满满的瓜子，另一只手学着楼下的姑娘们，挥着小帕子，召唤着远方的钱源源不断地涌入夜淮楼，胳膊要是酸了，就停下来，嗑会儿瓜子，喝两口茶。
　　赵牡丹说我今天是第一次登台跳舞，所以之前根本不准我露面。可我偏偏闲不下来，屋子里太闷，实在忍受不了了，就偷偷地避过小丫头，带着面纱，把整张脸都遮住，眼睛也不放过。我就不信哪个本领大的还能看清楚我。
　　我的这副打扮，是没人能认出来，可同时也吓跑了几个客人。于是赵牡丹叉着腰，上到二楼，亲自掰开我抓着栏杆不放的手，把我拖回了房间。
　　“妩娘，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今儿晚上就要登台了，你怎么就不准备准备呢，我都快操心死了。”
　　“牡丹姐，别着急嘛，给，吃点瓜子……”我从手里抓了一小把递给她：“我给你说哦，我一点都不紧张，更何况准备也没用，再怎么准备，都是那样，跳得好坏全凭运气嘛。”
　　赵牡丹被我的话吓得瓜子卡在了喉咙里，咳了半天，才缓过来，涂着大红色指甲的手指着我：“沈妤，你听清楚了，你今儿要是给我搞砸了，我赶明儿就把你送到七十岁老头床上。”
　　“是是是。”我继续磕着瓜子，敷衍她。
　　她见我依旧是原样，怕我给她挣不了几个钱，就坐在我身边，深情地抓过我的手，轻轻抚摸，苦口婆心：“妩娘啊，你瞧我为了你，整个台子全按你说的改了一遍，给你做的舞服用的是上好的丝绸，那首饰铃铛也是用纯金子打造的，看你第一次登台紧张，给了你半个月的时间适应，我还专门派了小厮到几个常客那儿，邀他们来看你跳舞，你一定要给我好好跳啊。”
　　这些我都知道，尤其是那手腕脚腕腰杆子上栓了几十个金铃铛，沉得我连动都懒得动，好不容易习惯了，最近又突然变了天，说好的春风微拂面结果刮得忽忽的，雨也下个不停，我就只穿了那么点，每天被迫练舞，差点没冻死。还好，老天爷今个儿心情不错，天特别晴。
　　可是，你不让我吃饭就不对了。赵牡丹说，我的舞服是要露肚子的，所以每天给我吃的都是素菜，说是要保持身材。没办法，我只好等所有人都睡着了，偷偷溜到小厨房里，抓起一只叫花鸡就跑。这一行为惠及了我自己，却苦了姑娘们。大家都以为最近厨房里来了几只耗子，女孩子娇气，不肯吃被耗子指染过的饭菜，赵牡丹又不允许她们随意出门走动，因而每天只能靠着几块点心几个馒头过活，半个月下来，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而我，被肉滋润得光彩照人。
　　夜淮楼的位置选的好，离小市坊远，因为也没人愿意花这钱到这儿寻乐子；离达官显贵的府邸也远，怕哪个老爷公子哥晚上被瞧见，回家挨爹娘媳妇的骂不说，万一传到了仇家的耳朵里，偷偷告诉了上面的人，怕是要因此牵连整个家族。因此，夜淮楼临江而建，周围都是酒楼旅舍寻欢作乐的地方。
　　晚上的夜淮楼点起了所有的灯笼，一堆抹了胭脂画了粉黛的姑娘欢快地挥着小手帕，把路过的只要是男的都往楼里面拽，害得许多有妇之夫丢了娘子。
　　台子前挂着一层薄纱，就等着我上去后扯掉。台下挤满了男人，有钱的在二楼包下一张桌子，点了几盘小菜，怀里抱几个美人，等着她们喂酒；没钱的就站在一楼门口，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看。
　　赵牡丹把我的舞服给我套上，头发盘起来，梳成飞天髻，只在顶上插了一朵粉嫩嫩的桃花，又在我的脸上倒腾了半天，然后把镜子递给我。
　　我瞧了一眼，嗯，皮肤很白，嘴巴很润，柳叶眼很媚，额头中间画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图案也很好看。我又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的衣裳，水红色的衣裳勉强遮住重要部位，啧，赵牡丹给我重新做的舞服比我那套还露。
　　“妩娘，走吧。”赵牡丹笑眯眯地扯过我的手，就把我往屋子外头拽，好似怕我反悔一般。刚才的那支小曲儿刚唱完，大家正拍手叫好，我身上几十个金铃铛就随之发出巨响，大堂里逐渐安静了下来。
　　赵牡丹说今晚是我的主场，前面跳舞的唱小曲的都是铺垫，如今，也到了我的压轴戏。花魁一脸不高兴地坐在凳子上，她没想到赵牡丹会让她给我弹曲，怀里抱着琵琶，一脸怨恨地瞪着我。
　　我则冲她笑了笑，站上了台子。赵牡丹走到薄纱前，用袖子遮住她自己认为犹如半老徐娘依旧风骚的脸，又发出母猪一般的笑声：“各位爷，今儿晚上的重头戏可来了，我打包票，我们的这个新舞妓长得绝对好看，跳的舞也绝对符合各位的口味儿。”说完，就一把扯下了薄纱。
　　我背对着他们，跳起了在北疆学过的舞。台下的多数未去过那偏远的地方，也就没见过这个民族舞蹈。
　　首先，衣裳……伤风败俗。
　　其次，动作……伤风败俗。
　　接着，眼神……伤风败俗。
　　最后，一句话总结——伤风败俗！
　　可是，奈何男人们爱看啊，一个个忘了喝酒，全往台子上看，恨得花魁姑娘牙痒痒，中途换了曲子。
　　呦呵，你当姑奶奶我是吃素的？你能变，老娘也能变。
　　于是，穿着这身伤风败俗的舞服，捡起了被撂在一旁的薄纱，往肩上一裹，换成了江南小舞。
　　然后，男人们开始大把大把地往台上扔金子银子铜板子。没错，我是喜欢钱，可我不喜欢头上被砸钱，于是一边跳舞，一边躲着飞上来的宝贝们，有的没躲过，被砸了，还得跳，还得笑得放荡不羁妖艳众生伤风败俗倾国倾城。
　　舞终了，赵牡丹被一群有钱的没钱的挤着，扯着公鸭嗓高声喊：“我们妩娘是舞妓，卖艺不卖身！”又叫：“妩娘不做小，都别赎了别赎了！”
　　哎呀，找了个好老鸨，真守信。
　　众人不肯散去，赵牡丹挥手叫来了几个彪形大汉提溜着几个穷鬼的衣领扔出去，于是回家的回家，上二楼找女人的找女人，大堂瞬间安静。赵牡丹扭着腰肢走到凳子前，用长指甲狠狠地戳了一下花魁姑娘的额头，咬牙切齿道：“回头再跟你算账！”转身到了台上，跟着我一起捡钱。
　　“牡丹姐，这钱怎么分啊？”我弯腰拾着钱，用屁股撞了撞她。赵牡丹乐呵呵地把钱刨到自己怀里，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回答我：“你今儿是第一次，就给咱们赚了这么多钱，这钱呐，先五五分吧。”
　　我乐了，这么多钱，五五分，应该够包养林公子几个晚上了：“牡丹姐，你看你长的这么好看，心肠还这么好，这种人哪儿还有啊。”
　　“你别在这讨好我，我告诉你，就头一个月五五分，一个月后，你四我六。”
　　“没问题没问题，这以后啊，我一定会跳的更好。”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砸在我的身上，狐狸精？伤风败俗？值了！
　　我捧着一堆钱回到屋子里，分成了五份，一份儿给妹妹们带回去，一份儿拿去包养林公子，一份儿用来讨好各位姐妹们，一份儿留着给自己买吃的，至于最后一份儿嘛，我要存起来，等到老了的时候，买下赵牡丹的夜淮楼，也做个老鸨，包养几个小白脸。啧啧啧，瞧这日子过的多舒坦。
　　我捏起一个金元宝，放在小丫头手上，小丫头眼睛立马直了。
　　“姑娘，这是……给我的？”
　　我勾起了嘴角。自从赵牡丹把她给了我之后，我把她原先的名字“嫣红”改成了“清瑶”，也正符合她清纯的模样。
　　“对啊，是给你的，不过呢……”
　　“您放心，我绝对不把您半夜偷吃鸡肉女扮男装出去买糕点调戏其她姑娘们的事说出去。”
　　我笑得更纯良了：“对嘛，这才是我的好清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