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诛肺》子非梦语

5、魅归

　　人间的路，是最好走的路，每一条路都是脚踏实地的，不必云里雾里，不必御风、不必踏水、不必乘云、不必......总之，脚踩之厚实的土地上，让我心情莫名的轻松。

　　在人间，我们居的地方叫住雁回楼，狐狸说起这个名字时面上略有些凄恻、有些哀愁，我深以为他是孤高的时间长久，终是曲高和寡，所以换一个调子吧。凡人们都说，狐者，仙也，魅也，机诈者也。我觉着说得很有道理！

　　我在大水缸里呆的最后一年终于结束了！十万年的寒苦日子，终于熬过来了，一颗心真是从天寒地冻中生长出来的！也无需分身了，以后看着这个水缸一次，我就诅咒一次！诅咒它早日开裂！开裂无数道，再也不能愈合！

　　从此以后，我就是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小妖女，人间熙熙攘攘的热闹，任我来去，人间的烟火，任我驻目。从此以后，我就要做个混迹在凡人俗世中的小妖女，凡人有情有意，有喜怒哀乐、贪嗔痴恋、真真是比妖魔神仙好多了！但狐狸说，其实妖魔神仙也是有的，只是在心底藏得太深，不轻意示人罢了。我很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就当是一个屁挥发掉了。

　　“现在，你彻底地自由了！”狐狸抿着嘴笑着对我说，“以后就住在凡间吧！你妖力浅薄，总是住在凡间安全些！”

　　他说这话我有些爱听，这十万年来，每每听狐狸说起，感觉我就是一件物品而已，还是他的附属物品，现在终于翻身做了主人，我令狐珏也从此以后自由了！我想爬到西边那座最高的山，好像名叫突兀山，爬到山之顶，对着虚空大喊三声，“我自由了！”然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凡人们都是那样做的，他们说那是抒发积压的情感！我也要去抒发，我积压了十万年了，再不抒发，就要抑郁了！这也是人间的词，人间的语言太过丰富，我喜欢！

　　不过，为什么要叫令狐珏呢？与狐狸的令狐白芷如出同宗，我和他又不是一个物系的！可狐狸说因为我是他捡的，他养育了我十万年，看我怪可怜的，叫赐了我一个令狐的姓，又因为捡到我那日，听到了筝筝的琴音甚是美妙，所以就给我取了一个珏。于是，顺理成章，我叫令狐珏了。本来我有些不服，凭什么要跟着他姓呢，为什么不跟我自己姓？可本来我是一颗种子，连归属于哪一类的种子都是不清楚的，我又不想费脑筋去想这些，便也勉强应付了，名字不过一代号罢了。

　　见得姚彤，她身上的妖气收敛得一丝不漏，记得族长说她是一个极活泼、甚爱调皮捣蛋作弄人的丫头，这样的性子我倒喜欢，正想做个人作伴，一起游戏游戏人间。待见得时，哪里与她口中的是同一个人？这女子沉稳得很，雪肤花貌比不上她眼里的柔情似水，她的目光总是一有空隙就看向那头正在坐诊的男子，那个男子看起来是清秀俊朗一小生。

　　我站在门外，兴奋地朝姚彤挥着手，这可是我在人间的第一个亲戚吧！虽然看她如今已是一副贤妻的样子，可能也没有什么时间带她一起吃喝玩乐。看人间的万种风情，可仍然是欢呼雀跃，那种他乡遇故知的心情只有人间的诗人能体会吧。

　　可在外面手挥足蹈地半天，姚彤也没有注意到我，看来她的眼里只有她的夫君。人间有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使是妖也不例外的。

　　我随着病人排队到捡药处，看着姚彤笑嘻嘻地，可我忘了姚彤不认识我，莫要说不认识，甚至都不知道还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这位小姑娘，你的药方给请我一看。”姚彤恐怕是看我的样子有些古怪，有可能还要怀疑这姑娘莫不是来看脑袋的吧。

　　“不是，不是，我不是小姑娘，我是你长姐！”我小声向她说道，心里颇有些得意，一来就当长姐，还有个这漂亮可爱又的妹妹。

　　“姑娘？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姚彤问道。

　　“没有，没有！”我拿出手里蛇形匕首给偷偷瞧上一瞧，她立时变了脸，对旁边她的帮手交待了几句，便从柜台出来了。

　　“姑娘，请跟我来吧！”出了柜台，她便把我带向药铺后面的一道门，一推开，是一个充满药香味的后院，里面晒着各草的药草，混合在空气的每处角落。

　　我还没来得及欣赏这个与众不同的小院子，一只手便已掐在我细长的脖子上了，一双美眼透着冷光，让我想到了蛇眼里冒着的幽幽的光。“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我们的蛇族令怎么会在你手中！”

　　“蛇族令？！”我心想着，“族长说是寻常物件果然是骗我的！”我知道她不会真的掐我的，笑嘻嘻地把她的纤纤玉手移开，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像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她才方知原来还出个这么样的小插曲，只是她对于族长竟然把这蛇族之令给了我，再三又检查了一遍，还是核对无误，果然就是蛇族之令。

　　“不必诧异，我即然你的长姐，现在我又来这人间游荡一番，自然要来瞧瞧你！”我煞有介事，也确实摆出一位姐姐的样子，只是此时我不过刚刚修成人形三百年，按照凡人的计岁方式来折算，可能也就不过十六、七岁。说来，说按化形的时间来算年龄，恐怕我还比她小许多，却偏偏我是长姐，真是天道不公啊，不过我喜欢！

　　原来以为一个人身处这凡间，一定是孤单得很，至少是相思妖界的吧，又或者见了妖界的亲人一定会激动而流涕吧！但姚彤面对我却是冷淡得很，她说道，“蛇族令我已交回，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更不要影响我与夫君的生活！希望以后不要再看到你！”说完，对我很是有一种鄙夷的眼神，站起来，拂风而去。只剩下我措不及防，怎么跟我想象中的画面不太一样呢！好吧，我妖历太浅，又入凡间阅世不深，不过且不管了现在狐狸也离开了，那就好好享受一下这无拘无束，无牵无挂的日子吧。

　　可我刚从药铺里转出来，就有人拉住了我，像做贼似的低声叫道，“姑娘，我家公子请你喝茶！”

　　我一听这话，姑娘？公子？这是调戏吗？这种情况我应该是什么反应呢，应该是愤怒！然后拂袖而去，就像刚才姚彤对我一样！

　　可我并没有，我有些发好奇，倒是哪个有眼不识泰山的人间男子有请我喝茶，虽然鄙人妖力尚弱，可对于这些凡人来说，已是高山仰止了，应该没有凡人可以伤害我的！正好去，若真是无聊得想请我喝喝茶的，哪正好我就勉为其难喝一喝，若是别有所图，我就当回人间的侠女，好好惩治一番。

　　随着来人所指的方向，对面阁楼站了一个影子，看起来身影跟狐狸差不多，只是狐狸有一种懒洋洋的样子，而这个身姿看起来很孤傲的样子，透着一种冷冽！隔得远远的只是目光所及就感到一丝寒气，我不禁想起了在大水缸的日子，心想莫不是那个水缸成精了？我的目光盯着那个影子，总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生出一种迫切的心思，想要看一眼这个人长成什么样。

　　“姑娘！姑娘！”这个随从模样的人见一直盯着那边，声音放大了些。

　　“即是如此，那本姑娘就赏个脸吧！”客套话还是有的，人间最重的就是礼仪，这也是狐狸告诉我的。

　　那个冷冽的影子移开了，也看不到了，我心里更加生出一种迫切之感，想要看看这人到底是谁啊！

　　“姑娘，请！”这个随从倒是挺有礼貌的样子，延了手，让我走前面，我径直向那种楼阁走去。

　　我抬头一下，那茶楼上挂着几个鎏金的大字：“醉流觞”，看到那两个字“流觞”，心头不知为何莫名一动，竟隐隐牵起一阵心痛，我竟然在嘴里咀嚼这两字，“流觞！”，心又是一痛！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这两个普通的字，好像带着一种魔力，一读、一看、便心痛，便流泪了呢？一滴泪珠打落下来，落在衣襟上，又滴落到地上。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引我的随从见我站在牌匾下望着牌匾一动也不动，恐是担心我忽然改变主意又不去了，他便无法给主人交待了。

　　我调理调理了思绪，想来是刚况离了那个大水缸，妖力还不太稳。我淡然说道，“无妨，无妨!”

　　“那便好，那便好，姑娘，请吧！”这个随从生怕我要反悔似的，赶紧又走到我前面引路了，忽然感到又是楼上投来的目光，一种阴寒，像是一把久放在阴森之地的剑，像剑尖一样,刺得人难受，我一抬头，却什么也没有，想来真是我多心了！嗯，这就是凡人所说的疑神疑鬼吧！我大踏步进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