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杀》夏天的冬瓜

4、第 4 章

　　凌冬在原地，看着三人说说笑笑，渐渐远去，方才向水边走去。巨石后的少年，失血过多，但警惕心很强，一有人靠近，便睁开了眼。

　　凌冬一见到那少年，便知他身份不一般。他也是习武之人，也曾在暗夜行走，上过疆场，手上沾染过鲜血，他看那少年，便有种出于同类人的直觉，但觉得他更加危险和不可控。他担心公主此次的善心，不知会捡回一个怎样的麻烦。

　　他将披风往石头上一放，便从怀中掏出伤药和纱布。

　　“我给你上药，别动。”凌冬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最怕生人靠近，所以先交待两句，免得有不必要的抵抗。那人不说话，凌冬也不管他，只是迅速地包扎起来。他的手法自是比箩黛熟练很多，很快便止住了血。只是过程中，脸色一直不好。

　　他想着公主的手伤，原以为只是让他带上伤药的借口，可谁知她竟真划伤自己。若不是那薛邵信遇到了公主，公主也不必为了掩藏，假戏真做。但归根结底，若不是为了保护这个少年，公主也不会找这样的借口。

　　他一时怪那薛邵信，一时又怪这少年，一时又怪自己，若是陪公主入寺，就能第一时间处理这些事情。他表面沉默冷静，内心情绪波动，纠结来纠结去，不免满是怨怼。给纱布打结的时候，“不小心”狠狠用力。即便如此，少年也一声不吭。

　　凌冬将旁边的披风扯过来，盖在了少年身上，用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他弯腰将少年抱起。

　　这披风将少年盖住，只露出小腿来。凌冬抱着他，出了寺。守在马车边的侍卫看到，呆了呆。

　　“大人，这是？”

　　“刚刚去后山，在河边捡到个溺水的姑娘。”凌冬解释，然后将他抱上马车，行动中，披风滑落了一点，露出了那少年的侧脸。

　　问话的侍卫看到，心想，这可真是个美人。怪不得平日那么无情的凌冬大人也会救“她”。

　　另一边，公主正和薛邵信挖着桃花酿，这个世家公子与她平日在宫中所见的那些不同，虽然穿着风流清贵，气质也似高雅而不可近，其实温柔体贴，风趣懂礼。他待她依然尊卑有别，但言语交谈却毫不谄媚，举止关怀又不轻浮，即便对待箩黛，也是如同对待一个需要关照的小妹妹般，而不是奴仆。这让公主好感大增。

　　他左右看了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便蹲着开始一点点刨去泥土。箩黛原本想要帮忙，他却说，自己年长，又身为男子，怎么能看一个小姑娘干这活呢？因为拿着树枝，他刨土很慢，不过也不在意，就这样随意聊着京城最近的趣事，还有他前段时间出游的所见所闻，风土人情。

　　薛邵信将桃花酿取出，拍拍上面的土，递给箩黛，笑道：“这世上的美景，即便是书中，诗中描绘再绚丽壮观，也不如亲眼所见震撼。若殿下能亲眼所见，当知造物奇妙，鬼斧神工。人之渺小，不过沧海一粟。”

　　“去年，在下在沙漠看落日，在草原上骑马纵横，也在山林之间聆听风声鸟语，心境开阔许多。若是可以，真想带殿下看看这世上诸多美景。”

　　“听得公子这一席话，我对这京城之外生出太多好奇，只遗憾此生怕是无缘体验这般自在生活了。”公主叹了口气，说道。

　　“今日不早，我们先告辞了。下次有缘再遇。"公主向薛邵信道别，带着箩黛转身离去。行过几步路，回头望去，薛邵信仍站在树下，看着她的方向。他见她回头，愣了下，便随即微笑，笑容温柔多情。公主忽然想，若是春日，桃花盛开，他在这一树烂漫下微笑，该是多么美妙的风景。她的心忽然动了下，从未有过的一丝羞涩涌过心间，她低垂着眼，转回头，加快了脚步。

　　马车之上，凌冬将那少年包在披风之中，就这么随意地往车厢里一放，他用的伤药是顶级的，那人的血现在是止住了，但是他的伤口在水里泡了太久，发炎感染是在所难免的。幸而遇到殿下，否则凭他自己，可是很难熬过。

　　凌冬盯着他看了很久，心中动过一瞬间的杀意。此时车中只有他二人，少年重伤，没有反抗的能力，他可以悄无声息杀了他，公主回来，看到少年已死，也不会有所察觉，只以为他福薄命浅。

　　他是不是应该扼杀所有可能会伤害公主的潜在因素？凌冬心思刚动，便听车外脚步声传来，殿下掀帘而入，箩黛紧随其后，将手中的桃花酿轻轻放在车内。

　　公主看了看少年，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皱了皱眉：“凌冬，把他放到我的榻上。”

　　马车内里空间很大，内置卧榻，上面铺着一条用白色狐狸毛做的软毯，很是暖和。凌冬有些不愿：“公主…那可是你平日出行躺卧的地方…”

　　公主看了他一眼，说：“他在水里这么久了，秋水寒意不比夏日，身上有伤，可别再风寒发烧。”

　　凌冬无奈，知她坚持，只得将那少年又抱到了软塌上面，不情不愿地将软毯盖在他身上。

　　凌冬一声令下，车便向公主府行去。

　　虽然公主不常住于府中，但府中侍女护卫一应具备，还养了几位医术不错的老大夫。在这时候，都派上了用场。

　　凌冬将少年仔细用披风蒙住脸，抱着他随公主下了车，一路往厢房而去。箩黛听从公主的吩咐，将府中医术最为高超的姜大夫请来为那少年诊治。姜大夫是个70多岁的老人，平日醉心医术研究，不爱搬弄是非口舌，更对其他俗事毫无兴趣。他看见公主要他施救的是位少年，心中连点好奇都没有，自顾自施针开药，嘱托了箩黛几句，便要离去。

　　公主伸手轻轻碰触了少年的额头，似乎有一点烫，她问:"姜大夫，我看他似乎有些发烧了，不知道性命有无大碍？"

　　姜大夫连头都不抬，只是慢吞吞收拾着他的药箱，回道:"他所受刀伤严重，又在水里泡过。这山间的水，你看着清澈，其实里面多少脏东西都不知呢。伤口感染，发烧是正常现象。今夜好生看护，便看他求生意识和老天的想法了。"

　　姜大夫说完，做了个揖，便退下了。公主知晓他的脾气，也不怪他失礼。她吩咐箩黛，先回宫将桃花酿给秋娘，并请秋娘告知皇上，这几日她想在公主府上小住，体会一下京城风貌。

　　虽然说早已开府，但父皇疼爱她，她也习惯了宫中的时光，这些年一直住在永宁殿，很少在公主府长留。

　　箩黛领命，刚要退下，又听公主唤她:"箩黛，这几日，不要让府中人到厢房来，你找两个可靠的丫头，在厢房外候命就是。这个孩子的行踪不可流露出去。在他好起来之前，还是你和凌冬来照顾吧。"

　　"是。箩黛知道。"箩黛低头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