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仆街前后》会如

4、醒

　　醒是一种迷惘后的顿悟，白愁飞睁开眼睛，却还是茫然。
　　“楼主。”万老大的声音。
　　那么，刚才的失败只是一场梦么？他起身，胸口疼痛欲裂，整张脸皱在了一起。
　　“楼主伤了肺，需要静养。这里他们一时找不到。”万老大如实汇报了情况，“现在没几个人跟着咱们了。”
　　“我已是一败涂地，为何你还跟着我？”虽然曾经相信自己手下众多忠心耿耿视死如归，但经历剧变，他已经不敢相信什么了。
　　“小人一直仰慕楼主，誓死追随。”万老大突然拜下，他的双眼里是坦荡，白愁飞皱了皱眉头，他拿这种人没办法，一如眼神澄澈的小石头，一如坚定如铁的苏老大，于是只有默然，过了许久，才苦笑道，“你不为名也不为利，我真想不通。”
　　“何必想通。”另一个声音想起，令人听了就讨厌的声音，这世上还不多，天下第七却可以算上一个。
　　“是你救了我？”白愁飞不再乐观，胸口一阵阵刺痛。
　　“我是怕别人救你才和他联手救了你。”天下第七表示友好地笑了笑，“那事你没拆穿我，我很感激。但也不能不杀你，落把柄在别人手里总是不好的。”
　　“在下并无此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么多年的沉浮，让白愁飞在昂首间也不曾忘记低头。
　　“你却不得不死。相爷容不得你，你野心太大，难保得势以后不和神侯府联合主战；金风细雨楼容不得你，因为你的背叛导致了苏梦枕的早夭；六分半堂容不得你，因为现在天下皆知是你辱了雷纯。你没得辩解，能做这事的人只有我和你。若是你，她虽然怨毒，却不后悔，谁叫你名声在外一表人才，若是我，她必定不想活在这世上了，须知女子都是爱慕虚荣的，和英俊哥儿那个总比被我这样的人占了便宜说出去有面子；再来，我也容不得你，所以死吧！”
　　猝然出手倒在情理之中，他那一长串话，白愁飞却只听到‘苏梦枕早夭’这五个字，仿佛一道符咒把他定在那里，动弹不得。无力回天，纵使活下去，后半生躲避尚且来不及，还谈什么功业，一时心灰意冷，闭目待死。
　　只听“碰”的一声，必是脏腑俱裂了，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睁眼看时，天下第七胸口中了几根明晃晃的银针，而万老大捂住左胸，从指缝里渗出血色。
　　“暴雨针？”
　　“是。”
　　“唐门？”
　　“。。。。。。”
　　“很好！”这一声之后，天下第七已经破窗而出，他向来爱惜自己的生命。
　　“走。”万老大对他说了一句，便开始行动。白愁飞心下茫然，只被他携着逃走，肩膀触到他的胸口感觉潮湿温暖。来到水边，万老大已经没了力气，他一松手，白愁飞借着劲势跌坐在地上，一路疾驰令他呼吸不畅，吐了几口血出来才觉得肺里阵阵刺痛。他看看万老大，“你受了重伤，快治一下吧。”“无妨。”万老大摇了摇头。“刚才的暗器是要对付我的吗？”天下第七还没出现，就看见她的袖子里面有什么带着光线晃了晃。“不错。”“为什么？”“因为你失了大志，再留无用。念在主仆一场，我也不忍心看你死得太惨。”也对，如果是在天下第七手里，必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万老大胸前一片濡湿，没有止血的意思，白愁飞看着看着，觉得自己也疼痛起来，一路奔波，处理过的伤口崩裂开来，有红色缓缓渗出，听他从恭敬地叫“楼主”到直接称呼“你”，伪装都拆穿了，到底，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他的朋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这是唐门的传信飞鸽，我向上头汇报，白愁飞已殁，我也无法回归。”信鸽在天空中打了个转，很快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中原的事情，唐门也要插手吗？”“中原越乱，唐门越有机会从蜀中出来。”万老大眼中闪着光，“你的存在可以让局势更加混乱，所以我们可以助你叛乱，却不会帮你平乱。”“可笑！”白愁飞血色尽失，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抑制不住地咳嗽，咳出血啦，“我十几年来苦心经营，竟还是不能逃脱别人的摆布。”
　　“这就是命，任你再高的本领，还是斗不过命。”流了不少血，万老大觉得累了，可以休息了，他说，“你的惊神指可以省下了，我的伤势本就沉重，不劳你再动手。”白愁飞一怔，还是停止了运劲。“听你口气，也是不得志之人。能把事情做得妥贴沉稳，却一直不受重用。”万老大点了点头，报以苦笑。
　　“我替你不值，却不会去同情你。”白愁飞即时伤着，也还是可以称之为玉树临风的，他觉得，如果你有本事，你就该去争取与这本事相应的位子。所以，他对于忠心耿耿默默奉献的杨无邪之辈，只有敬重，没有崇拜，他们一辈子都只能屈居人下，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如果有能力反，为何不反？”想到这次的失败，就是因为那些所谓的忠臣义士，一口血又涌了上来。
　　“说的好！”万老大的眼神里突然又充满了光彩，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在任务结束后还是追随着白愁飞，甚至从强敌手下救了他，或许就是心折于他这种不屈不挠越挫越勇的精神 ，这正是自己所欠缺的，“也许你不用死。”万老大眯了眯眼睛，“只要你和唐门合作。。。”
　　“合作？应该是听命于唐门吧？”白愁飞想到了苏老大，突然释怀了，“我却不愿变成他。”“谁？”“我没有非死不可的仇敌，（也可以说那人已经死了），所以我不会成为苏梦枕。”万老大皱了皱眉头，“你伤太重，为了救你，我用所有的毒药配成了偷生丸，如果不能在十天内继续服用，只怕你也就只能死了。”
　　“听起来不妙，就是因为这样，你自己反而没救了？”白愁飞想说这真是讽刺，却又觉得很对不住伤者。
　　“所以，你最好和唐门联络，最近的分支离这里只有五天路程，你还可以得救。”万老大脸色苍白起来，刚才的神采开始衰退，他擦擦嘴边的血，明白自己到了极限，只希望能劝服那人活下去，不要辜负了他的牺牲。
　　“对不起了。”白愁飞无奈地笑笑，“但求壮死，不肯偷生，这点志气白某还是有的。”
　　“也罢。”他突然迫近白愁飞，塞给他一个锦囊，“这是毒药的方子，你要收好，”右手慢慢触到他肩上杂乱的发，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居高临下打量着他，“记住，不到最后都不要轻言生死。。。”他的手还想挽留住些什么，却只能任自己倒下去，没了声响。
　　白愁飞被他这么一带，整个后背撞到地上，苦不堪言，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推开，本想一走了之，却忍不住伸手去揭他的面皮，其下是一张年轻了许多的脸，文静平和缺少气魄，这样的人以往他是不会看在眼里的，这次却要记在心里了。那人的坟墓简单得很，只着一字：“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