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仆街前后》会如

5、误

　　白愁飞功夫还在，所以他很顺利地躲过了追踪者的眼线，行到楼子门前，他突然回忆起刚到京城的日子，他在市场卖字画，小石头则在医馆作营生。想想那天两个人躲雨的落魄样子，他的唇角勾了起来，但这笑意还没到极致就已经收敛了，因为背后的注视感到阵阵恶寒，他讨厌那种猎物被盯上的感觉，突然，那注视通晓他的意思般消失了，因为他抬脚走进了金风细雨楼。
　　温柔上了一柱香，“大师兄，你好好安歇吧，小石头去请高人来管理金风楼了，听说是个大人物。。。不知道大白菜怎么样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大师兄，你要是在下面遇到了他，千万别再和他打架了，。。。他，阿飞哥，他也活得很辛苦。。。”白愁飞默默地看着她，没有了当天的欲念，反而多了些许歉意。
　　待四处没了动静，白愁飞轻轻地落了下来，也恭恭敬敬地上了一柱香，“苏老大，虽然你不把我当兄弟，我却当你是大哥，这一拜你还是当得的。”说完长长一揖，然后起身，“他们说是我害了你，我却要说，是你自己害了自己。你若没有野心，就不该用我，自有我可以施展可以作为的地方，虽然别人许我的没有你给的多；你若有野心，就不该对外一味求安，对内处处限制我，当众压制我，成就我的是你，想折我双翅的也是你，我不反你实在是对不起自己十几年的攀爬。”说到这里，他才发觉自己失态，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今日才看明白，江湖人说白了不过是工具，你道诸葛神侯就可以翻手云雨了？他也只是棋子，庙堂的棋子。。。”
　　“是谁在这儿胡说八道！？”王小石的脚跟着最后一个字迈了进来，看到他竟没有很惊奇，见他仿佛没什么大碍，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二哥，你已经没事了？”
　　“对，没事了，回来看看你们，等会儿就走。”白愁飞眼神飘到了远方。
　　“为什么要走，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扛起江湖道义不好吗？”
　　“这里天下太平哪用得着我，哪天你们要内讧了我倒可以考虑来插一脚。”看这个兄弟别来无恙，无端地有些开心，“听说你要找高人接手楼子？”
　　他一笑，那笑就像春风般和煦，王小石觉得亲切起来，道出了真心话，“我是打算让贤。”
　　“让贤？”白愁飞眉毛挑了挑，“别忘了连云寨的前车之鉴。”
　　“二哥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就要找的正是戚大侠。”
　　白愁飞一怔，“你这是要做什么？毁了楼子？交给那种被骗了还帮人数钱的人，还不如给我支配。”
　　“戚大侠威名远播，又敦厚仁慈，金风楼交给他代理自然也会一派正气。”
　　白愁飞本来只是开个玩笑，但听他回话，总觉得话里有话，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是一派邪气了？”
　　王小石忽然想到什么，认真地看他，“二哥，那事是不是你做的？”“你说呢？”白愁飞笑着看他，小石头太相信人，别人说什么他都相信。“我要听你亲口说。”“没有。”“那好，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后背？”
　　白愁飞一愣，这么相信别人的小石头，为什么偏偏不信自己？沉下脸来，“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饭桶张炭，那天要不是他来捣乱，你就可以叫温柔一声二嫂了。”王小石忽然想起温柔那天差点失身，怒火立刻就升了上来，一拳击在他胸口，白愁飞没有防备，直直飞了出去，一时气苦，调息了几下才恢复过来，王小石面色铁青，哪还有闲心看是否伤了他，“不要拿温柔开玩笑！”白愁飞捂了伤处，冷冷看他，“那你就不该怀疑我。”“你有什么不让人怀疑的？你是怎么逃走的，怎么活下来的，如今回来又有什么企图？被雷媚暗算却没死，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金蝉脱壳之计？你伤得那么重还活着，大哥却死了。。。”王小石看不惯他的有错不改，看不惯他的理直气壮，他真的以为一切可以既往不咎吗？野心勃勃处心积虑的白愁飞会有那么天真？
　　白愁飞揩掉嘴角的血丝，忽地笑开了，“看来心上挨了一箭，人也变了个缺心眼。”猛一转身，却忽然顿住。
　　王小石一股脑说完，自己就后悔了，忙开口挽留他，“白二哥。”哪知他是一时提气不及，停下来调息。
　　深吸了一口气，白愁飞笑了笑，却没有回过头来，“白二哥？叫得好听。王老三，我只有你们两个兄弟。谁知道你背地里还有什么红二哥、蓝二哥，我可攀不起。”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白某告辞，王少侠留步。”说完快步走出了王小石的视野，走出了金风细雨楼。
　　王小石听了他的话，愣在原地，任由他的背影模糊直至消失，即使是怀疑他，也是怕他被雷纯报复，为什么他就不懂呢？站了良久，听到温柔的一声呼唤，“小石头，你怎么了？”他迷茫地抬起头，“我怎么了？”温柔指了指他的手，“流血了。”已经风干的血迹自然不是他的，想到白愁飞惨白的脸色，他的心里一紧，算来伤口没可能好得那么快，现在挨了自己一拳，岂不是雪上加霜了？刚才应该留下他的，就算真是他做的，雷纯面前自己还是可以护他周全的；可是就算护着他，那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悔过，指不定哪天又闯下大祸；……想着想着，王小石厌烦起自己的心软来。这么反复了很久，人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发什么呆呢？”温柔心说，你受个伤也不会痛成这样子吧，简直要哭出来一样。
　　“你。。。你刚才进来看到二哥了吗？”
　　“大白菜？他来过了？他还活着？”温柔心里真的是不讨厌白愁飞的，可以说，在看到他死后，她还好好地哭了一场，比苏师兄的死还伤心，“为什么他不来见我？”是不是他也后悔自己那天做得太过分了，所以不好意思见自己？其实自己是大人有大量，不和那个鬼见愁计较……
　　温柔沉浸在自己的粉红气泡里的同时，王小石已经奔了出去，抓住守门的兄弟问，却没人看见过什么白衣文士打扮的俊朗男子。王小石纵身跃上院墙，楼里风景尽收眼底，夕阳西下，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而二哥却在这个时候离开风雨楼，离开这个惟一可以为他遮风避雨的家。开始后悔自己说话太冲，后悔，后悔得不得了，想那人行迹隐秘，楼外又是人海茫茫，怕是再也寻不着了。没留意被风一吹，一行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王小石就木然地站在院墙上任由风吹着，在风起的时候，我失去了你的踪影，但愿这风哪一天能把你再带回来，回到我身边。
　　白愁飞出了楼子，忽然觉得大街太过吵闹，吵得人无法思考，进楼前感受到的注视现在又回到的他的背上，正想转身回到金风楼，白愁飞自己突然笑开了，没意思，真是没意思。一仰头，往城门口走去。
　　来到河边，他停下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的倒影。
　　“不继续走了？”对方站在他背后，不躲也不闪。
　　“没力气了，你跟踪这么久所为何事？”
　　“四个字。”
　　“哪四个？”
　　“杀人灭口。”天下第七从不打不把握的仗，所以他一直监视，直到探明对方确实没有还手的力气才决定一举将其击杀。
　　“白二只有几天的命了，就不能放我一马？”白愁飞苦笑，虽然对方早就好心告知过要杀他的理由。
　　“你称呼自己还是白二，看来对风雨楼还没死心，如果今天放过你，难保你哪天再和王小石联手，对相爷可不是好事。”这么说着，已经拍出一掌，白愁飞本就伤重，全赖偷生丹吊着才能运气自如，被王小石那拳打中，气息难再集中，哪有力气再挡，生生受了一掌，“哗”的一声落入河水中。天下第七没想到他如此不堪一击，接手的招式老在那里。见那白影隐入河底，他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得意残忍和不舍同时出现在那张阴森的脸上，在他眼里，白愁飞和自己是一个世界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阴谋诡计无不用其极。而白愁飞仅仅皮相比他好，两个人的境遇就如此不同，他不服，他看白愁飞不顺眼，甚至可以说，他对白愁飞是带着恨的。他见不得他倨傲，见不得他得志，见不得他被人赏识被人爱戴，更见不得他和王小石兄弟情深的样子，见不得他对王小石笑，那是别人永远都无法得到的。既然得不到，为什么不毁了他？这样想着，他真的笑了，发自内心地笑，虽然那笑带了些难过，但并不妨碍他的继续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