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四》光月海

2、陳薇薇

　　整整二十年未見，四個人都很激動，卻不知如何開口。倒是四人中她年齡最小的袁璵嬛先打破沉默道：“姐妹們，這些年來你們過得怎麼樣？”

　　“姐妹的日子怎麼會好過你這個洋行行長夫人呢！”打扮最妖豔的陳薇薇笑道。

　　“你還真是一點沒變啊，就連臉上皺紋也沒有呃。”胡水曼對陳薇薇道，接著又轉向杜儀君，“儀君阿姐，當初你沒和我們一起逃去碼頭，後來一直想不通，你到底躲在哪里啊？”

　　“我啊，後來到日本去了呀。倒是陳薇薇，你結棍的，好不容易逃去香港，居然沒過多久又回來了！”杜儀君的話激起了眾人的興趣。

　　“離不開上海嘛。其實也是機緣巧合啦，我本來準備去香港隱名埋姓的，後來發現自己還是喜歡社交，就混到現在。”陳薇薇眼色一變，“我回上海的時候書院已經快不行了，就一個老鴇我才不怕來。”

　　“誒，我倒想聽聽看，是什麼機緣怎樣的巧合哦！”袁璵嬛問。

　　“真的沒什麼啦。我們家還沒出問題的時候，我爹曾經把我許配給他的一個搭檔的兒子。我們很小就認識，他兒子小時候還一直拉著我叫薇薇妹妹，不過我專門欺負他，哈哈。我們一起讀書，到小學畢業那年他跟家裏去了香港。他們後來在香港做生意發了財成了大亨。開頭幾年我們兩家還有聯繫，自從我爹出事後就斷掉了。

　　在書院的幾年我一直在打聽當年到底是誰陷害我爹，總感覺和那個搭檔脫不了干係，但主謀又肯定不是他。從書院出來之後，我當初根本不知要到哪里去啊，正好碼頭有艘去香港的船要開了，我孤注一擲就跳上去了。

　　到了香港很順利就尋到了那個搭檔的地盤，他呀，嫌我家不行了，差人給了我一點閒錢就想打發我走，婚約更是無從談起了。越是這樣我越是懷疑當年他在我爹背後動手腳。我沒要那些錢，靠著一根長棍麵包在馬路上睡了三天。我當初就憋了一口氣，不給這老傢伙點顏色看看我就不姓陳！

　　那時候想報仇想瘋掉了，先是化名去他的百貨公司做小工，不過那裏待遇倒蠻好，包吃包住。近水樓臺先得月嘛，我呢，沒多久掌握了他們家族的資訊。那人生意的確做得很大，黑白道上都有靠山。那個和我有婚約的兒子，他娶了一個什麼長官的女兒，不過那女人有夠醜，呵呵。

　　小工太辛苦，做了一個月就不做了。我還是投靠了香港最熱鬧的舞廳，不過不用抛頭露面。我這張西洋人的皮相那時反倒幫了我不少忙，而且我會外語，所以老闆讓我做陪同翻譯。接下來的幾個月裏瞎認了很多阿哥爺叔，最最最驚喜的就是一個沒孩子的英國女勳爵認了我做幹女兒，幫我起了個英文名字，讓我跟她的姓氏。於是呢，沒人知道我的過去，我就成了冒牌的王室遠親，英國政府會定期給我一筆錢。有了新身份，我跟著勳爵乾娘到處參加宴會，也借光享受最高待遇，漸漸地在香港的社交圈混出了點名堂。“紅塵一笑”這個名號就是一個讀過點書的幫會老大喝醉後幫我起的，後來是路人皆知了。”

　　說到這裡，其餘三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都沒有拆穿她。都認識那麼多年的老朋友了，陳薇薇依然還是只能相信七分。

　　“之後有一個我必須出席的宴會被臨時安排在一個大佬家舉行，我差點臨時裝病不去。不過那大佬之前已經放話，我爹的搭檔也會出席。所以嘛，我就去了，也想順便見見我那青梅竹馬。他呀，看上去不是很受家族重視，也沒有其他兄弟有心計。他們家那個多男孩，少他一個也不會怎麼樣。那天我喝多了一點，走到他身邊，然後裝頭暈，他倒是很紳士地扶著我。

　　我沒料到的是，哪怕化妝化得我媽都不認識了，他依然認出了我，他還叫我薇薇妹妹，他說他認得我的眼睛，認得我的鼻子，哪怕蒙住他的雙眼也依然能感覺到是我，不會有別人讓他有這份熟悉和親切。我那時候就一個人愣在那裏，都這麼多年了，真的是感動地，唉，無法形容！

　　他帶我去了角落，講了很多以前我們在一起玩的回憶。他說當初聽說我們家出事時他曾經請求他爹出手，可他那爹眼裏只有錢，所以不但見死不救，還逼他娶了個長官的女兒。那醜女人還特別愛吃醋，一直懷疑他外面有人。我把我剛到香港時的經歷告訴了他，他很內疚，代他爹道歉，乞求我的原諒。女人絕情起來真的是……我心裏當時除了復仇什麼也不在乎，況且還想調查出當初害我家生意賠本的幕後黑手，搭上他會方便很多吧應該。那麼多年未見，我還是有欺負他的衝動，唉。

　　於是我們開始頻繁走動，到後來他竟然答應我，等他爹利用完那個醜女人的爹，他們就離婚，然後帶著我去南洋。偏偏他想離婚這句話傳到了哪個缺德報社記者的耳朵裏，第二天還登上了報紙，攪得滿城風雨。那女人一怒之下回了娘家，不久之後長官帶著女兒氣勢洶洶沖到他們家，他爹的生意差點黃掉。外界壓力太大，他被迫宣佈和我保持距離，忠於那醜女人。她還不滿意，派了點人想來修理我，還好有大佬罩著。後來我才知道，那醜女人是不能生孩子的，好不容易嫁了個老公就死拽著不放，以為自己有多金貴，切。

　　這麼一鬧，“紅塵一笑”的名氣更響了，不斷有人借著這種名義來約我出去。不過為了避開風頭，我那時侯就回上海小住了幾個月。就在那幾個月裏，認識了一個英國子爵。所以我說，機緣巧合是很重要的。子爵把我帶去英國走了一趟，我算是見過真正的英國王子公主們了。我們住在倫敦旁邊的一個什麼郡，好大一座宮殿呢。也算是有過一段平和的日子吧，不過我這人耐不住寂寞。我跟他說我要去一次香港，半年左右，當然目的還是很純粹的想要報仇。

　　那時候我一個朋友透露了一點當年的內幕，我確定那個害我家破人亡的混蛋可能和那醜女人的長官爹爹有關係！那時年輕氣盛，要是現在肯定不會這麼冒險了。人家貂蟬把呂布董卓哄得團團轉，我就效仿了一下，同時搭上了我那青梅竹馬的掌權大哥和那醜女人的叔叔，讓他們全都拜倒在我石榴裙下，弄的兩人水火不容。我呢，再乘機挑撥兩個家族的關係。我的青梅竹馬也就是這段時間把醜女人休掉的。一離婚他就跑來告訴我，原來他們家當初確實也有參與，而他也是剛剛得知，幕後黑手就是那醜女人的爹！

　　這殺千刀的狗官，恨不得他千刀萬剮啊！我那時太衝動，想著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盡各種手段，不惜一切代價，讓他在一夜之間身敗名裂，被迫自殺謝罪。所有參與謀害我爹的人到最後都悲慘收場。我爹的搭檔生意受影響，虧了一大筆錢逃去了台灣。我的青梅竹馬倒還真的去了南洋，當然啦，我是沒跟去。

　　之後呢，你們也猜得到，香港我是不能呆了。畢竟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先是去了英國，後來實在受不了子爵的大宮殿，太空曠，方圓百里都每一個人影。忍了幾年，憋不住還是回上海了。上海多舒服啊，沒事兜兜馬路看看電影，過我的太平日子，最多以後等局勢有變動時再轉去香港或英國吧。”陳薇薇停下來喝了杯酒。

　　“怪不得，原來傳說中的紅塵一笑就是你啊！在日本也很有名呢。”杜儀君感歎道。

　　“真的啊！不過我已經是半隱退狀態了，在國外也有人知道紅塵一笑的名號啊？”陳薇薇明知故問，難以掩飾臉上的得意神情，“說起來，當年那陰陽怪氣的老鴇最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因為怕我們的身世惹出麻煩，就始終沒把我們的本名和素顏公佈於眾。這樣在香港的時候沒人知道我在書院呆過，否則問我哪有那麼好運啊。”

　　其他三人都深深點頭，除了原來書院幾個關係要好的人知道他們的真實相貌和名字，一般都是穿著不倫不類的古裝，化上大濃妝，以西施，貂蟬，昭君，玉環的封號出去迎客。

　　“對了薇薇，你那青梅竹馬現在怎麼樣了啊？”袁璵嬛有點好奇。

　　“他啊，在南洋還不錯。前幾天還收到他的信，說買了個小島，請我有機會去他的海灘玩來。”

　　“天啊，私人小島，陳薇薇，我看你乾脆嫁給他吧，反正本來就有婚約。”袁璵嬛笑道，“或者那個有大宮殿的英國子爵也不錯啊！”

　　剛才還滿臉春光的陳薇薇卻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突然沉默了下來，露出微妙的神色。

　　如果可以，多想給他當初那個最美好的自己。如今這幅破損的軀殼，又怎麼配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