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病（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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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乔旭赶在校静前去了一趟教室。
周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在教室里坐着，反倒是叶临朝罕见地正坐在座位上伏案写着什么。
“喂，干嘛呢？”林乔旭戴着口罩，嗓子也难受所以说话声音比平时小了不少，但还是把叶临朝吓了一跳。
“草，吓死我了。”他闻声弹了一下，摸着胸口回头埋怨，“你来什么？不是发烧感冒了吗？作业我本来想今天放学给你送过去的。”
“你怎么写个作业跟做贼似的，”林乔旭一脸嫌弃，伸手把桌上那一沓作业本拿了起来，又从抽屉里抽了两本书，才接着道，“谢了。”
“你要真谢谢我就别吓我了，”叶临朝打着哈欠道，“你明天来得了吗？”
“怎么？钱媛又开始了？”林乔旭随口提了一嘴，看叶临朝一脸惊讶，兀自笑了起来，“还真被我猜中了？她说什么我不用脑子都能想得出来，你就别脏了自己的嘴了。”
“你知道的，她就那样。”叶临朝其实也没想给她开脱，她是什么样的人，高一一年来大家有目共睹，他只是不想让林乔旭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干脆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了，“你能猜到我就不说了。”
“和我来不来上课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她那嘴还在，那些话就不会停。”林乔旭收拾完桌子，直起身道，“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手机叫我就好。”
“哦。”叶临朝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林乔旭虽然听到这些依然会生气，但和以往有了一点点不同。
他有点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同，但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不过他也不打算多嘴问了，自己现在每天晚上事儿可多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关心自己同桌那细微的感情变化。
林乔旭出了教室后，和擦肩而过的周珩点了下头，看了眼时间，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朝管理部的办公室走去——两个早上没来了，检查表都是拜托许卿收的，但也只是拜托他收，林乔旭可没心大到让一个忙得要死的高三学长帮自己整理。
他和许卿说好了自己今天中午会来拿，让他不用等他，放在这里就好。
按理说高三中午会有老师评讲试卷，所以林乔旭开门的时候并没有料到门会被从里面抵住。
？？？
他还没开口询问，一只拿着资料夹的手就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这又白又细、骨节分明的手，确实是许卿的手没错——林乔旭可是看了这双手从和它气质一点都不相称的薯片袋里夹出无数片薯片的人，不可能不认识。
他沉默地结果资料袋，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就从里面关上了。
不轻不重，但是林乔旭能从这一声关门声里听出拒绝的意味。
他送开门把，低头离开了。
周珩很少很少会卡点到教室，许卿也不是会逃课躲在办公室的人。
林乔旭直觉这两人间发生了点什么，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卿是拽了他一把的人，在这种时候他很想做点什么，却无从下手。
告诉许卿，周珩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笑话，许卿可比自己清楚一百倍。
还是要他坐在边上和他说哭出来就好了？
哭出来真的就好了吗？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他也不会痛苦这么久。
一边想着，他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他本来想在门口收拾一下再进去的，却没想到门从里边打开了，露出了马承华因为感冒而有些发红的脸。
“啊，去上厕所吗？”林乔旭侧身给他让路，问道。
“嗯。”男孩似乎还没睡醒，手扶着门框，眯着眼站了一会才松开手绕过他朝厕所走去。
林乔旭松了口气，刚开门的一瞬，他还没调整好，表情应该不是很好看，不过看马承华的样子，他应该没注意。
他站在门边，看着男孩拐进了厕所，才走进寝室。
他一眼望见了被搁在桌上的热水袋，放下东西就顺手拿了起来，准备出门换热水。
结果很不凑巧的，在热水间遇见了正在打水的杨祁。
他今天是真的没力气避着人了，他现在只想把水打了就回去睡觉。
他冷着一张脸，把已经变温的水一股脑倒进边上的水池里，然后走到热水机前，和他并肩灌起了水。
“你前天的样子真的很欠揍。”杨祁一边盖上杯盖一边道，言语间没什么情感波动，好像只是在陈述这个事实。
“是吗？”林乔旭难得没怼回去，只是应了一声，“我也觉得。”
“……”杨祁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垂着眸没有像往常一样动怒，多问了一句，“你在发烧吗？”
“没。”林乔旭觉得他俩这么和谐地说话真的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他们打了那一架之后见面就没好好说话超过三句——如果现在能算好好说话的话。
“你笑什么？”杨祁看着他扬起的嘴角一愣，他好像很久没见过他在自己面前这么笑过了，不带嘲讽，只是单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就勾了一下嘴角的笑。
“觉得有点感慨而已。”林乔旭现在心情不算太差，但也绝对称不上好，他可没有耐心在这里给他解释这么多，盖上热水袋的盖子就朝门外走。
“你那天说的话…我想过了。”杨祁也没管他听没听，就接着道，“你们对我来说确实不一样。”
“哦？”林乔旭背对着他停了下来，多问了一句，“怎么不一样？”
“我不会时刻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但我总是不自觉地在意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顿了顿才接着道，“明明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我朋友。”
“嗯，朋友不止有一种。”林乔旭一边迈开腿一边道，“对我来说你和马承华也是，这和时间无关。”
回到宿舍，他走到男孩床边，伸手把热水袋塞进他的怀里，替他掩好被子后没有立马走开，而是垂着手，静静地站着。
这么形容可能很奇怪，但是男孩的睫毛确实和他的眸子一样黑——黑得很漂亮。
马承华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两秒，林乔旭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以前都会继续睡的。”
“…”
马承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确实，换做以前他会闭着眼睛一直等到人自己离开，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林乔旭像是有话要和他说，才主动睁了眼。
按理说被这么笑了，他应该直接闭上眼不再理人，但他莫名觉得林乔旭现在并不想笑——那为什么还要笑呢？
“你睡吧。”林乔旭收起笑容，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想好下午吃什么了吗？”
“没。”马承华没有闭眼的意思，“不想笑就别笑了。”看着心口堵堵的，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啊…”林乔旭愣了一下，收回了手，有些尴尬道，“可能因为感冒，面部肌肉都麻木了，没控制好表情…刚才笑得很丑吗？”
“没。”
“那为什么觉得我不想笑？”
“不知道。”
“小承华。”
“嗯。”
“我很坏。”
“嗯。”深有同感。
“我真的很坏，又坏又自私。”
“我知道。”
“…你能别承认吗，我一个人承认就好。”
“哦。”
“马承华…”
“嗯。”
“你昨天说我特别到你总结不出来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是什么意思？”林乔旭直直地望进男孩墨色的眸里。
“因为大脑里关于一个人的记忆太多了，”马承华捂着嘴咳了两声才抬起眸接着道，“所以会把这些记忆概括成一个或两个印象，可能是词语也可能是某个画面。”
自从意识到了林乔旭在自己这里是特别的之后，他对林乔旭的耐心就好像多了不少。
“你对我的不是？”林乔旭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像马承华这种记性非常好的人，如果不整理整理脑内信息，给每个人贴个小印象标签的话，每次想到某个人应该会很费劲吧。
“原来是的。”他沉默了一会回答道，“后来不知不觉，再想起你的时候…咳咳，就变成了很多画面。我发现这些都是你，咧着嘴高兴的是你、抿着唇不高兴的也是你，看起来坚强乐观的是你，看起来脆弱悲观的也是你…你好矛盾。”
“别人不这样吗？”
“很少有人在我面前展示这么多面的自己。”马承华说出了这两天思考的结论，“你不一样，你总是在展示不同的自己，每过一段时间我总能认识到新的你，这让我无法概括。”
“所以我对你的特别…是因为我身上的矛盾？”
“更准确地说，是你让我认识到了人类身上的矛盾。”
林乔旭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自己该难过于自己误解了马承华口中的“特别”还是该高兴于至少他在马承华眼里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这就是我在你眼里特别的原因吗？”他不自觉地又问了一遍。
“…只是我认为的最主要的原因。”马承华有些没明白他为什么摆出一副沮丧但是又有点高兴的表情，不自觉地又解释道，“还有一些我说不出来由的现象表明了你在我眼里的特别。”
虽然觉得他这种说法有点奇怪，但林乔旭还是眨了眨眼问道：“比如？”
“明明很讨厌别人贴着我，但是如果是你贴着我坐在边上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甚至会觉得暖暖的，很舒服；明明对周围的人都不怎么在意的，但是因为你第一次产生了嫉妒的情绪……”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几个就停住了，似乎累到了，抿着唇不再开口。
虽然他一直想要靠自己找到这些行为背后的原因，也没打算告诉林乔旭，但被这么一问，还是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他也不指望林乔旭告诉他原因，他就是单纯想说出来——但他不知道该和谁说。
放在以前，不知道该和谁说他就会一直憋在心里，自己反复想想就想明白了。
但这是因为以前没人这么问他，突然有人开口问了，他却突然不想憋着了——说出来是不能解决问题，但也确实好受点。
“你…我…”林乔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大脑宕机了一般，把这俩字重复了五六遍，才伸出手盖住了男孩的眼睛，生硬地岔开话题，“离下午吃饭还有一会，再睡会吧。”
“嗯。”马承华也没纠结就不上了眼，他和林乔旭说并不是想得到答案，只是想说而已——这么想来，他似乎做了件耗费体力又没什么收获的事情。
但真的没什么收获吗？
他感受到少年松了手，爬回了自己的床上，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捂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至少…至少这里没有那么堵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病（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