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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武侠·爱不起（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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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上
“恭喜您顺利通过第三关卡，目前所在位置关卡04。我是系统‘吴彦祖’，您可以与我进行直接对话。”
“本次任务：画出全剧本人物关系图。”
“恭喜您获得过关礼包，请抽卡。”
“恭喜您抽中两张道具卡。获得道具1：很厉害的匕首。获得道具2：很普通的手电筒。”
程小慧的最初降落地点是一座荒山，苦苦步行一个时辰，才看到第一个NPC。
中田太郎一身粗麻布衣，在河里抓鱼。
准确来说是和鱼搏斗。
中田太郎的长发盘成一个髻定在头上，拿着树枝做的鱼叉在河里蹦来跳去。
程小慧实在看不下去这傻逼样子，一个箭步冲过去，撩起袖子直接上手，三下五除二就徒手抓了一条。
中田太郎一笑，憨厚地挠挠后脑勺，全身上下狼狈不堪：
“多谢姑娘。小弟姓田，家中排行第二，全名田二郎。”
按剧本的方向，一会儿还会出现个田大郎。至少这个一对一关系是建立下来了。
程小慧不着痕迹地摸了下腰间的匕首。
“在下程小慧。”
中田太郎好似全然不记得之前三个关卡发生的事情了。如果是剧本设定，那一会儿两个人必然要聊个清楚。倘若不是设定问题，而是真正不记得了。程小慧不由担心其是否真的是山之巅员工，还是系统数据组合而成的异变NPC。
“好名字。”
粗矿的男人操着一口生硬的南方口音，两眼透着傻气。
程小慧扶额，这股子傻气逼真自然到毫无破绽，田二郎就田二郎吧。
首当其冲应该搞明白，这个关卡的背景设定。关卡一是校园，二是旅行青蛙同人，三是都市狗血。
程小慧抓了一把披散及腰的柔顺长发，结合刚刚撩袖子摸鱼的一身青衫。不是武侠，就是玄幻。
系统提示音凭空出现：
即时任务：前往凤栖村。
“兄台可知凤栖村？”
程小慧问道。
黑色的悬浮字体又一次出现，是一小段台词。
不一会儿又出现一段心理描写。
钱财被半路偷尽，误被指错路绕进鸟不生蛋的荒山落魄至此，境遇总不至于更加窘迫了吧。
“哦哦，凤栖村啊。”
中田太郎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咯咯地憨笑了两声。
“远不远？往哪儿？走多久？有官道吗？有马车吗？有……”
程小慧是实打实在荒山里走了两个多小时，穿着古代长靴和丝制衣服。现在只想找个遮太阳的地方躺一会儿，系统剧本可不会因为游戏的说法而通融。
“不远不远！翻过这座山。”中田太郎的语气很欢快，他指了指程小慧身后，“再翻过那座山就到了。”
渴求的闪闪亮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几秒钟之后程小慧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疯狂地抓着中田太郎的短衫领子摇啊摇：
“你他妈在逗我？我他妈刚刚从那里过来！又要翻回去！这种鸟不生蛋的荒山连只兔子也没有！不是什么应该有锅山大王窝让我端了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啊！他妈的火都生不起来啊卧槽！”
中田太郎出神地看着红了眼的青衫温润美人变身没品的粗鲁饿鬼，然后照样没有什么波动地、憨厚地笑着从袖子里拿出火石麻利地捡了枯枝生了火、麻利地串了鱼开始烤。
不是这样。
中田太郎愣了几秒钟，突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甚至手里的渔叉和鱼都抓不稳了，再笑着笑着像是喘不过气一样蹲在地上。
可是笑还是没有停。
“笑什么笑啊！啊！田二郎！”
程小慧看到男人大狗似的蹲在地上，出口的明明应该是责难，不由得也带上了笑意。
“田二郎！念台词啊！”
程小慧居高临下地用靴子踢他。
“后面没台词了哈哈哈，这是这个场景里的最后一句哈哈哈你太可爱了哈哈哈。”
程小慧站在那儿，一身单薄青衫，美美地在风中开始冷得瑟瑟发抖，美美地想着生不逢时天要绝我，美美地四十五度角忧郁地看着天空。
她恶狠狠地骂了两句，一猛子毫无形象地坐到中田太郎身旁的泥地上。
“我这次没有剧本了，任务是搞清楚全剧本人物关系。你有剧本吗？”
“只有部分剧本，一段一段的。可能要到下一个场景才会给我下一部分的剧本。”
他拿过烤架上的鱼，咬了一大口，立马表情扭曲呸呸呸地吐掉了，
“来一口吗？”
中田太郎把鱼凑到程小慧嘴边，逗趣似的问。
程小慧咯咯地笑他，又去展示徒手抓鱼的神技能了。
程小慧当然知道中田太郎的身份不简单，但两个人讨论了半天，都搞不清楚到底隐藏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显而易见，没有一个NPC会被无缘无故安排到这种荒山里头闲转悠。
剧本里说是来砍柴的，却不带斧头。程小慧倒是觉得说是来勘查地形的还差不多。
剧本里写“田二郎说话有浓重的江南口音，身材却不似江南人一般文弱，反而是标准北方大汉的孔武有力。”这种强调性语言，暗示意味又极强，显然是个伏笔。
不过管那么多做什么，系统有即时台词和心理活动提示，跟着走就行。
她如是安慰自己，抱紧匕首在中田太郎找到的那个山洞睡下了。
第二天，两人跟着剧本提示一起翻过一座山头。明明来路时是破烂的荒山上头莫名出现了一家客栈，虽然感觉是木头临时搭砌的不太稳当，但器具皆为上等精良，当然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有热水有熟肉有软铺有良马还有新衣服穿啊啊啊！
田二郎是个粗人，程小慧觉得“傻大个”一词就是为他量身订造的。粗糙的麻布衣服、粗糙的小麦色皮肤，说话声音粗粗的低低的，眼神似乎没有聚焦一样让人看不分明其中的情绪，行为动作幅度却温柔得难以想象。
程小慧从小在富贵家长大，父亲从商，生意做得很好很大，母亲的刺绣手艺和她的容貌一样全城倾慕。当然，那只是一开始的时候。
整个忻南程家一夜之间就没落了。
毫无预兆的买凶杀人，让程小慧认识到自己富家小姐的命已经过完了。
她连夜买了马跃出城去，好在作为游手好闲的小姐的必要功底里包含了“水上漂”一类的观赏性极高的武功。
一路上提心吊胆地躲杀手，还要绞尽脑汁打听缘由。于是从小锦衣玉食下长大的程小小姐人生中最丰富多彩的阶段就这样出现了——
推过粪车、睡过马厩；偷过馒头、卖过字画；当过跑堂、跪过富豪；诳过小贩，打过丐帮。
卖艺凑钱赚路费被“胸口碎大石”打到吐血，多甩过节操不要面子的事儿也干过，狂爆脏口一撩袖子当仗势欺人的流氓的日子也过去了。程小小姐凭着自个儿姣好的容貌愣是练就了面上善良温润惹人怜，实则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的神功出来。
最后兜兜转转，终于到了鸡笼山下。
望着高耸入云、烟雾缭绕的仙山，再看看自己一身破布棉袄。
再回想一下往昔之风光，再看看自己一身狼狈潦倒。
程小小姐倒是感怀不出来了，那年她十七。
盘缠用完了，存粮也吃干净了。她爬了两天才爬到半山腰，破布棉袄沾了厚重的露水，湿哒哒地黏在身上。程小慧连爆粗口的力气也没有，呼啦啦干巴巴地一狠心开始啃树皮。
逃亡三年，愣是横穿了大半个国。其实她知道压根儿就没有追她的杀手，她是程小小姐啊，整个程家上下都视她为无物的小小姐啊。
母亲是当时城里最风光的女子了，家室好、容貌好、手艺好。风风光光被八抬大轿迎进世代从商的程家做正房，一年后便给程家添了姑娘，衣食无忧。
然而这事儿是全城内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佳话，却又心照不宣地成为了闭口不提的忌讳。
程家正房柳夫人的青梅竹马——武学世家陈门门主陈双荀在她出嫁后，自刎于一棵柳树。莺鸣虫啼，清脆悦耳，好不恣意潇洒。不久，陈门失火，就此没落。后来，柳夫人多次寻死无果，终于在生产后失血过多而亡。
程小慧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却不止一次在醉酒的父亲耳中听到咆哮怒吼出来的过往。她是提醒父亲情场失败最难堪的罪证，也是母亲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那天血洗程家的时候，程小慧正在家后面两条街地方的烟花巷柳里和姑娘们一起弹琴，饱饮了两坛子那年最好的女儿红。摇摇晃晃推开偏门正要回自己的别院，就被尖叫与血腥味刺激得一个激灵醒了酒。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比伙房还偏的别院，有个被所有人忽视的程小小姐。她没有学女红，没有上书堂。为了自保，只有一身古灵精怪。
土匪山庄全体出动，忻南程家上下无一幸存。江湖上这样说。
但是她要活下去。
这样想着，树皮仿佛也不再味同爵蜡了，似乎沾染了点女儿红的香气。
她没有哭，即使是最困难的没有饭吃没有地方睡，一身乌青瘀伤的时期，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生死线上徘徊了那么久，阎王爷都没有收掉自己，怕是也忌惮着的吧。
夜色渐渐浓重起来，风吹过树林发出悠缓的声响。雾霭恍惚中他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掠过，留下踏实的厚重感，便没了意识。
再醒来已是在鸡笼山山顶客房了，道士打扮的小厮推门进来：
“程姑娘，我家真人正在大堂与贵客议事，劳烦稍等片刻。”
哦，有贵人相助。
程小慧没有再纠结什么，倒头接着睡。
混过了市井日子深切明白，运道好就能活命。运道不好的话，想死都不用挣扎。
等到再见到鸡笼山真人已是第二日的事儿了，这人是个怪才，喜好收藏各地珍宝，收徒只看缘分。程小慧取下腰上的荷包，还没等伸手递过去就被一把夺过了。
仙风道骨一袭白袍的张天师拿着刺绣精美的荷包咧开嘴一下子笑得猥琐至极：
“好好好！本尊收你为徒！”
一句话出口，程小慧当下松了口气，便开始了学武之路。
下山的时候，她二十三。
程小慧跟着中田太郎在剧本的指引下转了三天，每到黄昏日落之时，便会出现一家客栈。几乎是令人心惊肉跳的整体移动，同样规格的房子、同样样式的桌子、同样花色的盘子……当程小慧看到小二和昨天遇见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时，脸色都青了。
这明明就是同一家客栈啊！
程小慧大力推开那个小二，对方却只是微微晃了下身形。在小二一愣神之际，她猛地一撩青衫袍子跨过栏杆从二楼一跃而下。
即时提示出现到这里，程小慧总算是明白刚刚那段回忆杀的用处了。她憋足一口气往下跳，脚下仿佛踩上七彩祥云，稳稳地落在地上。
中田太郎坐在楼下大堂，目瞪口呆。
程小慧故作镇静地潇洒地一甩水纱袖坐下，一把夺过中田太郎手里的碗就着喝了一大口。
后者嘴角抽了两下。
管他个客栈是怎么从那个山头整体跳跃到这个山头来的呢！反正依旧有热水有熟肉有软铺有良马还有新衣服穿不就好了吗！客栈愿意跟着我走我有什么办法呀！
这样心里大喊了一段倒是好受多了。
中田太郎温柔地注视着程小慧仰头大口喝尽碗中女儿红的样子，又招来小二要了个碗，顺便点了些牛肉：
“你吃的喝的都是数据，真实身体正躺在游戏仓吊营养液呢。”
程小慧喝得倒是爽快了，到后来却连路也走不动了。
搞半天喝数据也会醉啊。
她半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打量对面的人，绯红的晕爬满了脸颊：
“嗝，我说中田太郎你啊……”
那人抬了头微微笑着。
程小慧这才细细注意起来他的五官，正气的脸上一双眼睛生得清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得小小的，两颊的肉向上鼓起来。傻乎乎的，一点儿攻击力也没有。全然是没有心机的孩子气，像是涉世未深。
“怎么会就一起进到这个游戏里来了啊……”
对面的人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似乎是回忆起什么的不易察觉的光。继而很快的，又恢复了柔和温暖的光彩。他的眼眸变换为一潭秋水，清澈明亮得荡漾着程小慧的影子。
他伸出干枯粗糙的手，轻轻抚摸上程小慧白皙细嫩的脸颊，勾勒她五官的形状：
“因为我……”
出口的声音再没有江南地方的乡气与颤抖，充满了厚重又踏实稳当的气息。像是馥郁的女儿红般的香醇，润软地扑在鼻腔之间，
他没有说下去。
程小慧沉沉地陷入睡梦之间，仿佛回到了那个雾霭昏沉的树林，那个风声呼啸的夜里，却分外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