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尘之曦》东方琼琚

2、拜师

　　第二日洛孤尘是被窗外一阵鸟鸣吵醒的，不知道名字的小鸟们似乎遇到了开心的事情，不知疲倦地叽叽喳喳，又或者，其实一直都这么高兴。

　　洛孤尘有些头疼，按着太阳穴想起身，却又摔倒在床上。身上的旧伤新伤似乎趁洛孤尘心情放松的时候一股脑的跑出来，报复其一直以来对它们的无视。洛孤尘索性躺在床上观察起自己住的这个屋子。

　　这似乎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洛孤尘本以为自己住的只是一间山上风雨飘摇的房子，却没想到，比山下镇子上施粥大户的院子还要大，少爷房里的东西一样不少。就连床边柱子上的雕花都巧夺天工栩栩如生，似乎要飞出来。

　　整个房间里的东西似乎用特殊的方法保存，全都崭新如初，只除了洛孤尘身上盖的被子。这让洛孤尘觉得他昨晚上拜的便宜师父，其实，也许，没有那么便宜……

　　洛孤尘挣扎着走出房门，正好看到叶晚晴将粥盛到碗里时，却手指被烫，捏着耳垂散热。

　　师父还是那个师父，并没有突然变成仙姑。

　　叶晚晴抬头看向洛孤尘，笑着招呼其过来，“醒了正好，快来尝尝，这是为师特地为你熬的粥。虚不受补，等你好些了，再给你弄好吃的”。

　　飘着热气的粥里还有些青菜丝，洛孤尘本没有什么胃口，却鬼使神差的坐下端起了碗筷。

　　叶晚晴抢下徒弟手里的那一碗，将旁边那碗推给洛孤尘。

　　“……”

　　“这个是师父已经弄温了的，你喝这个。”

　　洛孤尘有些不适应别人对自己这么好，“不用。”

　　叶晚晴有些羞稔，却要装成毫不在意，摆摆手，“徒弟你废话太多了，赶紧的，吃完师父带你到处走走，看看我们的青霜派。”

　　洛孤尘只好低头喝粥，粥已经不烫，但是温热的粥水却像一把火一样顺着食道一路烧到胃里，似乎将之前一个人时的惶惶不安驱散了，将身上伤口的疼痛驱散了，将昨夜里的黑暗驱散了……只剩一个明媚的少女，如此的，温暖。

　　虽然洛孤尘之前醒来的时候已经知道青霜派和自己想象中的山间两三人山野小派不一样，但是身处其间时却又再一次被震撼。

　　看见少年远眺群山，还是少女的掌门掩盖不住眼里的得意之色。

　　一共五座山峰，山峰之间云雾缭绕，仙鹤飞于空中，渺渺山间，雕梁画栋，穿云过水。正殿、藏书阁、观星台、戒律堂、药殿、甚至连外门弟子住的地方也占据了好大一块地方。

　　洛孤尘似乎听到远处缥缈的诵读声传来，似乎看到穿着广袖流仙道服的弟子行于其间，俨然一个古老门派庄严盛大的样子。

　　然而一晃眼，山还是那座山，除了自己和叶晚晴，一个人也没有了。

　　洛孤尘昨晚睡的地方，并不是弟子居所，而是是掌门住处的偏室，后院连着山上瀑布，池子竟然是温泉。院前一块青黑色巨石卧在一隅，巨石上刻满古朴符咒，庄严肃穆。

　　叶晚晴解释这是青霜派的镇山石。

　　一直到日落，整个青霜门派用脚走的也只走了叶晚晴平时常去的地方。

　　叶晚晴带洛孤尘来到供奉历任掌门牌位的大殿，洛孤尘一眼就看到了最前排右边的位置，估计有人经常擦拭，一点灰尘都没有。

　　洛孤尘看见上面写着，青霜派第二十六任掌门方长青，估计这就是自己师父的师父。

　　叶晚晴看向眼前的牌位，眼里似有向长辈的撒娇，有怀念，还有落寞，最后敛下所有的情绪庄重拜下。

　　只是说的话却随意多了。

　　“师父，晚晴也收徒弟了，带来你看看，如果你没意见呢，就正式拜师记入碟谱了。”

　　列祖列宗的牌位自然是不会出声反对的，叶晚晴回头，让洛孤尘也来拜见师祖。

　　洛孤尘对前面二十六个先辈牌位，内心并无特殊感觉，依言上前，按照叶晚晴的样子也拜了三拜。

　　回头看到叶晚晴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怎么？”难道这些已经死去多年的先辈还能嫌弃出声拒绝不成？

　　似是看出了洛孤尘的疑惑，叶晚晴解释道：“如果师父他们觉得你不合适收做青霜派弟子的话，是拜不下去的。”

　　这些作古多年的先辈们依旧在用不知名的信念，默默给门派后人提供最后的帮助，只希望门派每一位弟子都能无愧于自己，无愧于门派。

　　洛孤尘看了一眼站立于一旁的少女，默默的在想，哪一天，自己的便宜师父也会成为一个小小的牌位，被后人供奉在这里。

　　此时叶晚晴一脸肃穆，右手成托举姿势，一枚发光的印信凭空出现，这是青霜掌门印。

　　叶晚晴的身体逐渐拔高，脸上也逐渐褪去少女模样，却是分不清年岁，看不清面容。

　　仿佛此时被她的师父上身，或者身后二十六个牌位里的人同时在借着叶晚晴在对洛孤尘说话。

　　“青霜派第二十七任掌门叶晚晴，且问你洛孤尘，是否愿意拜在我青霜派门下，成为第二十八代弟子，”

　　这些声音似乎带着一阵一阵的力量，让洛孤尘蓦地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那边的叶晚晴还在继续。

　　“发誓勤勉修行，无愧天地，无愧自我，守护我派荣光，不使先烈蒙羞……”

　　叶晚晴看着他，或者说历代先辈的借着叶晚晴的眼睛看着他，顺着洛孤尘的眼睛似乎要看进他的心里，“不辜负尊师教诲，不离不弃？”

　　似乎看穿他的灵魂，不容许任何人对此心存邪念。

　　而最后“不离不弃”四个字，又似乎真的看穿了他内心深处渴望的东西，在迷惑他，引诱他。

　　洛孤尘跪下，额头碰触青霜不知年岁的地面。

　　“弟子洛孤尘，愿随师父一道，守护师门，不离不弃！”

　　洛孤尘声音不大，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声音一阵一阵传出去，从先烈殿传到门派广场，再传到群山，传到天上。

　　二十六个牌位上浮起莹莹白光，洛孤尘似乎听到了群山的声音，却又听不真切。先辈遗光缓缓飘到洛孤尘跟前，形成了一策竹简样的东西。

　　“洛孤尘”三字缓缓显现其间，在最后一笔落成的时候，洛孤尘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印到了自己的眉心处。

　　仿佛冥冥之中有某种关联，将洛孤尘与青霜派，洛孤尘与叶晚晴绑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解不开化不掉的叫羁绊的东西。

　　它将过往茕茕孑立禹禹独行的洛孤尘狠狠抛下，从此他的身上背负了更重的东西，而有人将与他一同背负，此生不负。

　　伸手一摸，却什么都没有。

　　叶晚晴神情一松，不知何时变回了少女模样，嬉笑问道：“怎么样，吓坏了吧，为师当年拜师的时候也是吓了好大一跳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啦！”

　　“……”

　　“不要这么严肃嘛，徒弟给师父笑一笑？”

　　洛孤尘试着像叶晚晴一样使眉毛、眼睛、嘴角都弯起来，但是皮抽了半天发现做不到。问出了一直很想问的问题，“师父你多大了？”

　　叶晚晴有些纠结，既想说年龄大些好摆些师父尊严，又觉得自己无法对徒弟说谎，只好自暴自弃的回答，“十五。”

　　洛孤尘抽动嘴角，果然。“没事，徒弟我也十五。”

　　大概是十五吧，洛孤尘心想。

　　叶晚晴有些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到洛孤尘肩上“嘿，就算你我同岁如何，现在还不是我是师父你是徒弟，敢揶揄为师，反了不成！”

　　“嘶”洛孤尘吃痛，叶晚晴忘了他身上其实还有一堆的伤，只是太能装了，装得叶晚晴都忘记了。

　　“没事。”洛孤尘说到。

　　“什么没事！以前我不管，现在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弟，就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负了。就算被人欺负了也要记得回来找师父，师父帮你打回去！”

　　洛孤尘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哪里好笑，不知如何回答，便只能由得便宜师父将自己半拖半拽带回了掌门居所后院的温泉。

　　“衣服脱了。”叶晚晴发号施令。

　　“……”

　　“这温泉有疗伤的功效，对内伤淤伤最好了。”

　　温泉位于后院深处，一树一树的桃花掩映着，偶尔能瞧见雾气飘浮于空中。山上的溪流形成瀑布，汇入池中，调节池水的温度。

　　洛孤尘猜想也许在以前，这应该是只属于掌门一个人的，其他弟子是不能也不敢逾矩。如今门派没落，自己这个刚从外边捡回来的也能进去享受了。

　　叶晚晴见洛孤尘许久不曾动作，以为动到了伤口疼，便直接上前想要帮助洛孤尘脱衣服。

　　洛孤尘震惊，护住自己的衣服“师父你在干什么！”

　　叶晚晴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像镇子上说书先生说的强抢民女的桥段，接下来劫匪应该笑的一脸猥琐的说：“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叶晚晴发现自己真的说出来了。

　　“……”洛孤尘无言以对。

　　叶晚晴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师父的皮又要挂不下去了，“额，师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到了说书先生的话本。”

　　“师父你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吗？”

　　叶晚晴撇撇嘴，“我师父没教过我，也许教了，我不记得了。”

　　思绪回到遥远的时空中，叶晚晴没由来的一顿难受，眼里好像有东西要落下来了，转过身往外走，甚至有些落荒而逃。

　　“那徒弟你就自己照顾自己了啊，不要泡太久，为师去给你准备晚饭。”

　　洛孤尘目视叶晚晴的背影，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抱一抱他的师父。

　　没多久，洛孤尘又看见她的师父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套衣服。

　　“这是我师父以前穿的，徒弟你没衣服换，先穿这些吧。”叶晚晴将衣物放在池边便又出去了。

　　看着池边的衣服，料子虽不华贵，但是比叶晚晴身上的粗布衣裳要好的多，可见在叶晚晴之前，门派还未至于落魄到如此地步。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偌大一个门派如今只剩下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在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