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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咳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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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白的手指捏着青花瓷的勺子,舀起一颗混沌和几点翠绿的葱花,尹南风浅浅尝了一口。
还是原来的味道,只是再回不到原来的心境。
“张会长,你不会是专门拉我过来回忆往事的吧?”
她莫名有些烦躁,冷艳的眉眼沉沉,竟透出了几分无形的威压,若是声声慢在这里,估计会感到惊讶不已,因为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情绪外露过了。
“南风,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唤我的。”
张日山也不在意她的冷脸,仍旧笑若春风,甚至因为回忆起往事,眉稍间还浮上了几分缱绻。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子,用铅华洗尽后最温柔的眼神。
而尹南风却像是被蛰到尾巴的猫儿,霍然张开了爪子。她扔下手中的勺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而她将双手搭在桌子上,倾身过去,一双凤目里似乎有一簇火焰在跳动,她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眼尾上挑,目光斜睨,嚣张之极。
“副官,嗯?你是希望我这么唤你吗?”说到这,她微抬下巴,干脆贴近他的耳朵,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或者是,日山?”
耳边充斥着她温热的呼吸,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朵那直接蔓延到了心上,而那声“日山”更是像猫爪儿一样勾着他的心。
然而,不等他做出反应,就被狠狠地推远了。近在眼前的女子,也蓦地远了。
肩膀磕到冰冷的椅背,张日山终于回过神。耳边还残留着一丝酥麻,心尖还悸动不已,但眼前那张红唇里吐出来的话,却像一桶冰水,浇了他满头满脸,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张会长,你不是痴人,又何必做梦呢?”
那些过往,她早就忘了!如今肯跟他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话,也不过是看在他会在拍卖会后主动消失的份上。
说完这句话,尹南风看都不看他一眼,甩手走人。高挑的背影摇曳远去,晨光中,一只青花瓷勺子,静静地躺在桌面上,黑色与素色交叠,冷冷清清。
但在她身后,张日山敛下眼睑,抬手盖住微涩的眼睛,他的嘴角一点点上翘,渐渐显露出狂热的欢喜。
“南风啊……”
你终于,要回来了……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在空荡荡的老店里响起,他用手帕捂住嘴巴,从前挺拔的身躯俯向桌子上,以一种极度压抑的姿势,甚至,他的左手紧紧攥着桌子边缘,骨节突起,青筋暴露。
许久,他终于抬起头,嘴角沾了一点血渍,因为剧烈咳嗽后有些力竭,那双犹如星海般深邃的眸子如今布满血丝,右手攥着的手帕上更是一片嫣红。
那张向来从容平静的玉色面容染上了几分凄烈的红色,多了几分人情味,却也少了几分生气。
“会长!”
大老远就看见他这副虚弱的模样,坎肩大步跑过来,将人扶起后,这才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为什么又会这样?”
“没事。”擦拭掉嘴角的血迹,张日山将手帕放回口袋里,他就着坎肩的手站起身,不过一个抬眸,眼底的血丝就已经全部散去,面上也恢复了云淡风轻,“送我回去吧!”
他还有很多事要筹谋,若是晚了,怕是以后他真的再也见不到南风了……
“会长,我送你去医院吧!或者,我把梁医生找来——”
“坎肩!”低声呵斥了他一句,张日山脸上突然笼罩了一层寒霜,他站直身子,严肃地说道,“以后,不要在我和南风面前提到梁湾。”
纵然他对梁湾没有一点弯弯绕绕的心思,但总要避嫌些,不能让南风再误会些什么,连累到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知道了。”坎肩不在意地应了一声,一边扶着他往外走,一边小声嘟囔道,“会长现在都难得能见尹老板一面,何况是我……”
尹老板从长白山回来以后,明显变了一个人,以前对会长上心到连衣食住行也要为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现在会长都生病咳血了,也没见她关心一下,真的是人心易变,女人心更易变……
想到这,坎肩不免有些忿忿不平,前段时间尹南风好歹还会让声声慢送些补品过来,现在越发心硬如铁,看着会长病入膏的模样,她竟然也能无情地转身离去!
坎肩在门口看到了离去的尹南风,自然误认为是她对张日山失了情意,所以连他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了,哪里会想到事实上是张大会长怕她担心,不曾在她面前显露出一分一毫病弱的样子。
上了车,张日山靠着柔软的座椅,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他从口袋拿出一个小檀木盒,指尖一点点地抚摸过冰冷的黑檀木,上头雕镂的图案,与他肩膀上的纹身如出一辙,周边还刻了一圈繁复的花纹,因为年代久远,许多棱角都被磨平了。
猛地握住檀木盒,他闭上眼睛,说道:“寻个借口,帮我把声声慢叫出来。”
顿了顿,他无力地松开手指,檀木盒落入他的怀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车里很安静,这一声就像是撞在了坎肩心上。
“就以小花的名义吧!”
心下一惊,坎肩动了动嘴唇,想要问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有问出口,只是顺从地应道:“好。”
有些事情,他一个局外人,没有资格插手,谁也没法资格评判对错,他们甘之如饴就好……
“对了,那家又寄信来了。”
坎肩突然开口,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直揣着的信件,递给张日山。本来他是为这事才找过来的,却被会长的病情分了心思,到现在才想起正事。
接过信,张日山并没有打开,而是把它跟檀木盒放在一起。
车稳稳地开在清早北京城的巷子里,晨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在下眼睑处投下了一片阴影。他安静地靠着座椅,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倒是更像是一尊雕像。
平日里冷心冷情的人,一旦心里住进了人,跟这世间为爱愿之生欲之死的男女,也无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