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南山见未忘》半叁

45、副官

　　“点天灯？”

　　陈丙烛讶异极了，新月饭店的规矩，只要点了天灯，无论在场的人叫价多高，点灯人哪怕倾家荡产都要填上这份空缺。说是点天灯，实际上就是烧钱，如果不是财力背景都够硬，谁也不敢出这个风头。

　　“怎么？陈爷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就想吞了我新月饭店？”尹南风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这天下可没有折本的买卖，陈爷想空手套白狼，也别把他人当傻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丙烛涨红了脸，他虽然存了点心思，但没有她说的那般难堪，若不是真心仰慕，他未必会厚着脸皮上门，“我是真心仰慕尹老板。”

　　“真心仰慕？”斜睨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尹南风抽出手，“穹祺公司的张会长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天下之大，难不成，每个仰慕我的人都能入主新月饭店，成为我尹南风的人？”

　　“张会长可是长辈，怎会……”

　　陈丙烛自是不信，下意识地看向张日山，在看到他眼底那一片汹涌的爱意时，他顿时哑然无声。

　　他一直以为张日山对尹南风的层层保护，是长辈对小辈的爱护，却没料到他，原来早就包藏祸心！

　　“我愿为南风散尽家财，倾尽所有，你可以吗？陈当家。”张日山轻描淡写地说道，他的目光甚至带着一丝挑衅与不屑，算准了陈丙烛作为下一任陈家家主顾虑颇多，必定会知难而退。

　　“你——”
　　一口气噎在喉咙处，陈丙烛冷哼了一声，终于悻悻而去。

　　“散尽家财？”尹南风突然转身，冷冷地盯着张日山，仿佛雪山之巅上，肆虐而过的风，动荡而强势，“倾尽所有？张会长倒是好大的口气。”

　　如今他的身家，就算把穹祺公司卖了，满打满算也不过千万有余。所有，哪怕他倾尽所有，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他们之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没有转圜的余地！

　　如此想着，她的神色倒是缓和了几分。
　　“南风，若我想要，总归有办法做到。”他眉目淡定，仿佛这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件事，“我唯一在意的是，你是否愿意。”

　　“哦？”尹南风挑眉，目光中尽是怀疑，心念一动就想收回刚刚允诺的话，只是从小养成的傲气自信，驱使着她压住蠢蠢欲动的反悔心思，转而放言道，“那三日后，我在新月饭店恭候张会长大驾。”

　　“一言为定？”

　　张日山朝她伸出手，目光灼灼，眼底的阴郁一扫而光。

　　迟疑了两秒，尹南风伸出莹白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掌心，扬声道：“一言为定！”

　　她就不信了，不过三日光景，他张日山还能在自个眼皮子底下翻出滔天的富贵来！

　　“凉钦……”
　　身后传来孩子含糊的呼唤，尹南风刚要转身去瞧，就被拉住了手腕。

　　“南风，我还没吃早饭，你陪我一起去巷子口的馄饨店吃点东西，好吗？”

　　他用了询问的语气，温柔的眉目在晨光的笼罩下，异常得温和好看。若是寻常女子，早就一股脑子答应了，不管他的要求是什么，可是尹南风本就不是一般女子，更何况她如今心冷得很。

　　“我还有事，无可奉陪。”

　　“南风，若三日后的拍卖会，我点不了天灯，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他眼神恳切地望着她，“如此，能不能允我这一回？”

　　陪一顿饭，换余生清静，似乎是件一劳永逸的好事……

　　尹南风不过沉吟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走吧！”

　　她对自己的判断太过自信，自信到连一丝余地都不留给自己，所以当初她义无反顾地追求张日山，从长白山回来后，情意消失，她又决绝地将他驱赶出自己的地盘，不管是心上还是身边。而如今，她的这份自信笃定，也恰巧给了张日山一个机会，哪怕希望渺茫，他也会为之穷尽心力。

　　嘴角勾起一丝微小的弧度，张日山迈步追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放在身畔的手微动，数次鼓起勇气想去牵她的手，却又在中途缩了回来。最后他只是身体微倾，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护住身边的女子。

　　现在，他还没有资格携她之手，但今后，总会与她共余生。

　　走了十来分钟，张日山终于领着尹南风在一条僻静巷子口的一家老店里落了座。

　　“两碗混沌。”
　　招来店家，他只点了两碗混沌，额前散落的碎发半遮住眼帘，严严实实地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尹南风默默扫了一眼店里老旧的装潢，隐约有些眼熟，抬眼瞧了瞧他低眸垂目的沉静模样，她脑中灵光一闪，终于记了起来。

　　“这是……小时候，你经常带我来吃早点的那家老店？”

　　“嗯。”眼中闪过一抹光，张日山嘴角上翘，眉眼柔和，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五官精致，却时常别扭地黏在自己身边，等他得了空，就神情嚣张地威胁自己带她出门——

　　“副官，今天姑奶奶不在，南风想吃巷子口周阿婆家的混沌……”她一本正经地学着佛爷的语气，摇头晃脑的样子，可爱极了，连眉眼间故作的嚣张神色，都显得娇憨。

　　嗯，然后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那时候的他还又几分少年心性，直接蹲下身逗弄道：“咳…那南风要给我什么奖励呢？要是佛爷知道了，我可——”

　　“啾——”
　　话音未落，她飞速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捂着脸跑了出去，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小姑娘扒着木门，探出脑袋使劲催促道：“快点啊，副官！”

　　想到这，张日山不禁轻笑了一声，心软成了一汪秋水，都是她一颦一笑的倒影。

　　尹南风记性向来很好，自然也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是怎么撒泼打滚地让带自己出来打牙祭，一起想起来的，还有她干过的那些“浑”事。她打小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如今再想想，或许也是存了些她自己也没意思到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