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南山见未忘》半叁

44、无赖

　　“早安。”

　　清晨，尹南风刚从新月饭店出来，就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眸里。一身黑色长衣的张日山站在几步开外，发丝软软地垂在额前，衣角似乎还带着朝露，他站在晨光里，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眼中冒出了耀眼光芒，但仔细看去，却能清楚看见他眼下一片青黑，连眼底都布满了血丝。

　　他该不会在这等了一个晚上？

　　脚步一顿，尹南风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张日山，你能不能不要再喜欢我了？”

　　她不想看到曾经自己深爱过的男人，如今卑微至此。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好聚好散难道不好吗？非得把自己弄成如今这副贪恋情爱半死不活的模样？

　　心口突然涌起了一股子恼火，尹南风语气变得十分恶劣，道：“我不会喜欢你，也不想被你喜欢！”

　　她说的很急，仿佛是怕自己后悔，又像是迫切地想要一刀两断。

　　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下来，张日山勾了勾嘴角，他敛下眼睑，眼尾上挑，那一瞬间，连上翘的睫毛都带着冰冷自嘲的弧度，半晌，他笑了笑，应道：“好。”

　　因为他答应得干脆，尹南风恍惚了一下，剩下的几句劝告胎死腹中，她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应该高兴他终于认清了现实，还是笑他的喜欢如此浅薄？

　　就在她发怔的时候，他突然迈开步伐，步步逼近，在她抬头的那一霎那，他已经在她面前站定。

　　因为距离太近，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一截下巴，一夜过去了，上面冒出了些淡淡的青色胡渣，犹如烟雨天气里，水雾朦胧的芳草柳色，她甚至在他身上闻到了浅淡的青草香气。

　　下一秒，他突然俯身，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尹南风，我不喜欢你，我爱你，哪怕死，也绝不停止！”

　　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为你的一个温柔笑容活过来，为你的一个横眉冷眼死去。若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也愿飞蛾扑火，为她赴死……

　　他没有去抱她，双手死死地攥紧，放在身侧，分明是克制的语气，克制的姿态，但尹南风却感觉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决心，让人窒息，让人说不出一句狠心的话。他看着她，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骇人的病态，似乎只要她开口拒绝了，就要立马拿刀捅死自己一样。

　　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喜欢你！

　　惊讶地睁大眼，尹南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是她认识的张日山，他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模样，连佛爷过世，都不曾有过太多情绪，更何况是露出如此偏执极端的一面？

　　她突然伸手去摸他的脸，手下的皮肤光洁顺滑，没有任何细微的凸起和粘接的痕迹。

　　原来不是易容啊！

　　讪讪地收回手，尹南风下意识地揣摩起他的心思，却没理出个头绪，难不成是前几天送去的人参鹿茸掺了假，倒把人给吃坏了？

　　“前几日，慢送去的补品，你吃了？”
　　“嗯。”

　　想起那些她一股脑送来的补品，张日山神使鬼差地应了下来，他甚至扶了扶额，眉头紧蹙，一副虚不受补的病弱模样。

　　“不如我送你去医院找梁小姐看看？”尹南风“好心”地扶住他的胳膊，说道，“别是补坏了脑子。”

　　没等张日山作何反应，就被气势汹汹而来的一伙儿人打断了。

　　“尹南风！”
　　隔着老远，陈丙烛就大吼了一声，他是陈家的小辈，也是下一代接班人，人如其名，性格耿直火爆，爱憎分明，算是陈家中的一个异端。

　　面色骤冷，尹南风不假辞色道：“陈爷不去收拾陈家的那堆烂摊子，来我这有何贵干？”

　　“陈当家跟着你去了古潼京，就没回来了，我来要个说法！”陈丙烛梗着脖子，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古铜色的脸上浮起了一层诡异的红。

　　“那你想怎样？”轻笑了一声，尹南风倒是不讨厌他，只是觉得这人着实傻楞了些，来她的地盘闹事，还只带了这么五六个手下，是嫌自己命不够长吗？

　　这一笑，如寒冰融化，明艳的眉目如灼灼烈阳不可逼视。

　　陈丙烛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想要你！”
　　说完，他猛地意识到这话太过唐突直白，赶紧补充道：“做我的当家夫人……”

　　她是北京城他们这个圈子里赫赫有名的尹老板，仰慕者数不胜数，而他，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但他仍想试一试。如果能跟新月饭店攀上关系，陈家一定会振兴起来，况且，谁会不喜欢她呢？

　　话音未落，一道森冷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他身上。张日山猛地转身，牢牢地将人护在身后。

　　“这里不是让你们小孩撒野的地方。”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人，也不是你可以窥伺的。”

　　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陈丙烛缩了缩脖子，犹不甘心道：“会长，我问的是尹小姐，您好歹让她自个儿撂句话。”

　　“嗤——”

　　冷笑了一声，尹南风拂开额角的碎发，从他身后走出，却被一把拉住手腕。抬眼望去，他脸色苍白，那一瞬间，她竟从他眼里看出了哀求，什么时候，如此骄傲的穹祺公司的张会长，竟也会对她流露出脆弱之情？

　　终究没有甩开他的手，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眼底有一丝微光闪动。

　　“三日后，新月饭店会举办一场拍卖会，到时候若是有人点了天灯，自可迎娶新月饭店女主人。”

　　点天灯，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旧有张大佛爷赔进全部身家，换了如花美眷，十年前吴邪更是意气冲动，至今负债累累，而如今，他的全部身家还在她手上，穹祺那点家底远远不够他挥霍，所以这一次，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也好……

　　此身已入无妄，倒不如断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