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南山见未忘》半叁

43、收养

　　新月饭店门口。

　　越野车一停稳，尹南风就迈步下车，纤长的手指解开大衣扣子，她随手挂在了车窗上，并未道别，转身进了饭店。

　　张日山眼神一黯，伸手拿回大衣，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余温，但这些许温度，很快就消散了。

　　“会长。”从张日山手里接过尹五弦，罗雀隐晦地赶人道，“需要我派人送您回去吗？”

　　摸了摸尹五弦的小脑袋，张日山安抚道：“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扭头避过他的手，尹五弦轻轻哼了一声，他不喜欢这个老不死的，一看就是来和自己抢尹南风。

　　手悬在半空中，张日山抬眼看着她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心口刚缓和的一口气再次冻结成冰。这一刻之前，他以为他与南风之间总算有所缓和，不曾想她的不抗拒，或许是因为不在意。

　　“好好照顾她。”

　　收回手，他迈步离开。冷风中，他向来挺拔的脊背竟有一丝弯曲，凋零的落叶擦过肩头，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犹如这个季节里一声最长的叹息，无声却悲凉至极。

　　“罗雀，我原本以为，这世上最悲哀的莫过于生离死别，但现在，我觉得最悲哀的明明深爱，却只能任年月蹉跎。”

　　明明离你这么近，却再也没有理由，拥你入怀……

　　声声慢有些怅然若失，那一刻，她不知道该心疼小姐，还是该劝他放下，总有那么一些不甘心，甚至心怀侥幸，或许再坚持几年，一切都会回到最初岁月静好的模样。

　　“别瞎想了，走吧！”

　　不到半天的时间，新月饭店的员工就知道自家老板带了个小崽子回来，还打算收养他。他们就不明白自家老板青春正盛，肤白貌美，还是北京城有名的黄金单身美人，怎么就学她姑奶奶收养孩子？

　　不过等尹五弦收拾干净，怯生生地跟着尹南风出来见人的时候，一干人等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这么精致好看的小人儿，自家老板怕是看上那张脸了吧？在他们眼里，老板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被美色所误，不然当初也不会对张日山会长念念不忘了。

　　站在二楼栏杆前，尹南风换了一身衣服，深色条纹毛呢大衣，配同色阔腿裤，映得那双眸子如同一泓墨色，深不见底。染了豆蔻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尹五弦的脸颊，最后落在他的脑袋上，满怀恶意地揉乱了他的头发。

　　眼底掠过一丝恶劣的愉悦，她收回手，红唇开合。

　　“以后，他就是我的义子，尹五弦。”清冷的声音从上至下传开，带着上位者独有的权威，她侧身直直地看向尹五弦，“见他，如见我。”

　　她终究还是应了他那句“娘亲”的称号，人间不值得，好不容易有了个有趣的人儿，为了逗趣解闷，也该投入些心血成本。她是个生意人，自然也是投资人。
　　微微一惊，罗雀马上反应过来，带头应道：“是。”

　　死死地捏着她的大衣衣角，尹五弦低着头，他几乎是紧贴着尹南风站立，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这一刻，犹如山呼海啸而过，在他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小鬼，满意了吧？”

　　耳边，满是人声喧嚣，他却只听到了她温软的声音，温柔的，软糯的，带着一丝足以让人溺死的宠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讨厌的老男人会死抓着她不放，因为，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其他人与之相比，都是渺小的沧海一粟，无光紧要，无与为比。

　　背着光，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薄薄的唇轻轻开合，呢喃细语道：“我会保护你。”

　　她把他从无尽的黑暗拉回人间，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更让他感受到了人间温暖。所以，他会强大起来，保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默默地下定了决心，尹五弦仰起头，露出一个无邪童稚的笑容，笑眼弯弯，右脸颊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衬得那张小脸一下子明媚灿烂起来。

　　看着他展颜欢笑的样子，尹南风俯下身，替他将额前零碎的头发细细整理好。

　　她的指尖带着浅浅的沉香味，凉薄，却又给人以浓浓的安全感，仿佛只要有她在，纵然触目黑暗，也安心如许。

　　忍不住贴着她手心蹭了蹭，尹五弦眯着眼，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如同孩子一般，浑身散发出无尽的愉悦。他甚至轻轻地笑出声，脸颊微红，小脑袋埋在她怀里，犹如一团小火炉，暖和极了。

　　被他孩子气的行为逗笑，尹南风提着他的衣服领子，想将人扯开，却被牢牢地熊抱住，拉也拉不开。

　　眼尾一挑，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道弧度，瞧着声声慢等人眼里的戏谑，她无奈地放轻了力道，也就随他去了。

　　良久，见他还是不松手，她终于有些恼了，点了点他的脑袋，教训道：“小鬼，你要是再耍无赖，我可不奉陪了。”

　　放开手，尹五弦乖乖后退半步，从善如流地捏住她的衣角，说道：“五，乖……”

　　五弦，乖……

　　听懂了他的意思，尹南风扶了扶额，有些慨叹，这么小的年纪，还挺识时务的，倒是比那个老不死的有趣多了。

　　说话间，底下的人各自散去，有厨师亲自将做好的饭菜送了上来，满满摆了一桌，一眼看过去，都是些精致小巧的吃食，香菇鸡肉粥，糕点小菜，一看就是给尹五弦准备的。

　　牵过他的手，尹南风领着他落了座。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倒好，撑着下巴，直直地盯着人看，等到他眼底噙着雾气，泫然欲泣了，这才大发慈悲地开口问道：“要喂吗？”

　　“要！”

　　他应得坚定，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

　　而她浅笑安然，这一刻，时光流转，仿佛当年也有人这般问过她，那些往事旧梦，轮回而来。

　　从前，甘之如饴的是她，如今不过，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