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南山见未忘》半叁

42、猩红蔷薇

　　从地下上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吴邪等人。

　　“你怎么在这？”

　　张起灵上前问道，他瞥了一眼张日山，面无表情的样子，隐隐带了几分不快。

　　“为了他。”尹南风微微一笑，她摸了摸尹五弦的小脑袋，帮他擦去了脸上的污渍。

　　“他是——”张起灵盯着那张消瘦的小脸，试图从记忆里找到了一点熟悉的痕迹。

　　“轰隆——”

　　底下传来剧烈的爆炸声，趴在张日山身上的尹五弦一下子挣扎起来。

　　“娘亲！”

　　他的力气很大，因为挣扎，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浮起，秀气的五官瞬间狰狞，那双掩在碎发下的眼睛也露了出来。

　　原来是他！

　　张起灵一下子想了起来，十年前初见时，他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乖巧安静，玉雪可爱，只是那双本该充满童稚天真的眼睛里，一片灰暗。

　　握住他挥动的手，喧嚣声中，尹南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坚定。

　　“我打算收养他。”就像当初姑奶奶收养她一样。

　　“你不是他的娘亲。”没有必要担下这份责任。

　　张起灵淡漠地扫了尹五弦一眼，眼底藏了极深的关切与歉意。如果说出现在你生命里的每个人都是一份责任的话，那他的这份责任里，还包含了深深的愧疚。他不能让尹南风帮他去担这份责任，因为，该偿还的人是他。

　　“难不成，你要带他回张家？”尹南风斜睨了他一眼，哂笑道。

　　有些事情，覆水难收，有些人，甘之如饴便好。

　　“不过是一个孩子，穹祺还养得起。”握住她的手，张日山突然开口说道。

　　两大一小的手叠在一起，像极了一家三口。

　　而他低头望着她的样子，目光温暖灼热，分明是冷峻的侧脸，却因为眼底的暖色，勾勒出多情的轮廓。

　　心头被猛地撞了一下，尹南风突然觉得手背烫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攥紧手，却在碰到尹五弦瘦骨嶙峋的手指时，猛地放松了力道。

　　“今日过后，再说吧！”

　　她抽出手，打开怀表看了下时间，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小姐！”

　　罗雀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看了一眼张日山怀里的孩子，心里最后的一丝顾虑消散，他低声禀告道：“一切安排妥当。”

　　“撤！”

　　淡淡地扫过吴邪等人，尹南风带头离开。

　　等他们出了楼，跟着罗雀沿小道走了几十米，一声巨响，身后砖楼所有窗户都支离破碎，玻璃碎片四下飞溅。炽热的火焰，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从窗户涌出，腾空而起。

　　尹南风回身望去，红唇轻启，无声地倒数——三，二，一。

　　“轰，轰，轰……”

　　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围绕着砖楼响起，夜色已暮，犹如一朵朵猩红色的蔷薇，开在荒芜的旷野中，绚烂美丽，浸染了鲜血，悲歌哀唱。

　　这是一场盛大的毁灭，也是一场盛大的祭奠。毁灭一段往事，祭奠逝去的那些人，也纪念她立地成佛，从此告别执念痴缠。

　　白皙的脸庞映着远处的红光，她无声无息地笑着，眼角的朱砂泪痣愈发妖冶。

　　“我靠！尹南风，你小妞可真够狠的！这要我们没跟你出来，是不是都得死在里头？”总算回过神来，王胖子骂骂咧咧道。

　　“与我何干？”

　　尹南风转头看着他，眼底的冷漠如雪，风吹起额前的刘海，她勾唇轻笑的样子，竟带了几分淡淡的邪气。

　　“这【炸】弹难道不是你安的？”

　　王胖子炸了，他们哥几个辛辛苦苦打头阵，她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把他们也算计进去了。

　　“是我安的。”闷不吭声的罗雀突然开口道。

　　“你——”

　　被一口噎住，王胖子指着罗雀的鼻子，想破口大骂，下一秒就收到张日山冷冷的一瞥，于是，所有话都卡在了嗓子口。

　　好不容易小哥回来了，他们又跟小哥沾亲带故的，这口气，他忍……

　　“这年头，欠人钱的反倒理直气壮，真是世风日下。”尹南风刺了一句，对着吴邪正色道，“既然汪家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了，吴邪，你欠新月饭店的账，也尽早还上吧！”

　　瞪了王胖子一眼，吴邪笑脸相迎道：“那是，一定……”

　　此次，汪家人大部分死在了这栋楼里，尸骨无存，连有可能逃脱的汪先生等人都在这场连环爆炸中，生死不明。不得不说，尹南风如今就是一个冷静到极点的疯子，没有后顾之忧，没有牵挂之人，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可怕！

　　这种可怕不在于武力值，而在于不管不顾的行为方式，看似仍有情，但这点情，已经淡薄得可怜。

　　“小姐！”

　　大老远就传来声声慢的呼喊，下一秒，墨绿色的越野车直直地开了过来，帅气的一个甩尾，停在了众人面前。

　　打开车门，声声慢利落地跳下来，快步走向尹南风。在她身后，黎簇搀扶着受伤的沈琼，慢吞吞地走了下来，他的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口，但一双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

　　“臭小子。”等他到了跟前，吴邪没忍住，重重地锤了一下黎簇的肩膀，在他嘶嘶的叫唤声中，一把抱住了他，“活着就好！”

　　活着，就有无限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疼，疼……吴邪，你放开我……”

　　“小姐，我在路上碰到了他们，就顺手救了。”

　　声声慢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当时黎簇跟沈琼正命悬一线，若不是他们刚好经过，击毙了汪灿，两人早就共赴黄泉了。

　　“哦。”示意张日山抱着孩子上车，尹南风看了一眼劫后余生的两个少年人，然后抬手拍了拍声声慢的肩膀，柔声道，“回家吧！”

　　她虽缺失了部分感官，却也觉得生命可畏，能在力所能及且不危害自身的情况下救人，倒也算行善积德了。

　　弯腰坐进后座，还没坐好就被人抱住了腰，尹南风低下头，跃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满都是依赖的小脸。

　　“娘亲。”

　　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尹南风威胁道：“再叫娘亲，就把你扔出去。”

　　她是想收养他，但不想凭空多出个儿子。

　　“别吓他。”将人从她怀里拖回来，张日山笑意温柔，手上却牢牢将人控制住。

　　若不是他刚才疏忽了，怎么可能让这小子抱上去？他都没……

　　越野车稳稳地朝前开去，风里飘来了几句隐隐约约零碎的对话——

　　“来，叫爹。”

　　“张日山，别忘了，你是我姑爷爷那一辈的。”

　　“南风，你是在提醒我，要对佛爷改称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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