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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走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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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只好对李继岑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随口敷衍道:“刚才路过了一家卖团扇的小摊,有几面桂花小品的扇子画得挺好看。”
李继岑一心想弥补刚才对沈白的忽视,立即转过身来,殷切地问道:“那家小摊离开的可还远?若是不远的话,咱们回去将那几把扇子买了来吧。”
沈白对李继岑的热情有点招架不住,连连摇头,“不必不必,已经过去好久了,我也记不清具体在哪儿了。”
正巧李继岑右手边四步远处就有一家买扇子的小摊,李继岑也没在意沈白的意见,率先往那小摊走去,笑着招呼她们,“四表妹说的可是这家?正巧了,那几面桂花扇还在呢!”
沈白无奈,只好跟着李继岑走过去。一旁的沈青气得脸色发沉,但也一步不落地紧跟过去。刚才李继岑生硬地截断与她的谈话,沈青已经心生羞恼,现在看到李继岑这样一门心思地讨沈白开心,沈青更是把账都记在沈白身上。
李继岑见扇面上只有题画并无题字,竟向那摊主要笔墨。
沈青阴阳怪气地凑到沈白耳边,“二表哥待你可真是别有心意。”见李继岑真的伏案开始书写,沈青心里更加酸涩,恨声道,“这扇子四妹妹可要收好了,若是被旁人看见,四妹妹恐怕解释不清。”
沈白看着沈青阴沉的脸色,不觉好笑,这扇子她还没拿到手呢,沈青已经威胁起来了。那边李继岑已经写好了字,提着扇子等墨干,笑眯眯地转过头招呼沈白,“表妹,过来看看,我写的这几个字可还满意?”
沈青实在看不下去李继岑向沈白献殷勤,假装没有听见李继岑的话,扭头去追已经渐行渐远的沈红沈紫。
其实沈青想多了,李继岑一共买了四把扇子,是预备给沈家四个姑娘一人一把的。沈白粗粗扫了一眼,扇子上面的题字也很是中规中矩,都是些赏桂的诗句,诸如苏泂“手种秋风碧玉成,花开如粟水沉惊”之类的。李继岑连个落款都没有,根本没有一丝暧昧。
只这么一瞥,沈白意外发现李继岑的字还挺不错,一手小行书看得出是下过功夫学苏黄。现在的读书人为了应付科举多写平稳端正的台阁体,李继岑的字则字形扁阔,明显带有苏体的风格,若是放到考场上反倒讨不了好。
“二表哥……无心科举吗?”
李继岑没想到沈白会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啊,是。家中有大哥一人读书就够了。我也没那才气。”话是这么说,李继岑眼底的落寞和失望是藏不住的。
李家是做茶叶生意的,家境殷实却算不得大富大贵,只能供得起一个儿子读书。长子李继巍走了科举的路子,次子李继岑只能选择继承家业。
谁读书、谁行商,这种安排李继岑从小接受了,倒也没有特别愤懑不平。李继岑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指着最右面的团扇,略有些羞涩地垂眸说道:“四表妹,这面是给你的。”
沈白微微倾身,发现扇子上面的诗句有些陌生。
一树花开霄汉凉,流光璀璨妒姮娘。
传香馥郁随风簌,多羡秋霜共夜长。
沈白默念了两遍,才看穿李继岑的小心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以桂树芳华喻少女的好颜色,这并不特别。但最后那句“多羡秋霜共夜长”却有些露骨。沈白只好假装没看出尾句的深意,笑嘻嘻地向李继岑道谢,“谢谢二表哥。二表哥选的诗真好。是宋人的诗吗?”
李继岑见沈白一脸天真无邪,此时也不好意思说这首诗是他自己写的。只好含糊其辞,“不是宋诗,是前些日子在一本诗抄里看到的,作者也亡佚了。和今天的情景挺相合的。”李继岑又悄悄看了沈白一眼,见她还是面色如常,不禁有些失望,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
正当李继岑和沈白两人略显尴尬地站在摊前等墨干时,沈青一个人跑了回来。
“二表哥!”沈青跑得急,小脸有些红扑扑,神色焦急地对李继岑说,“大姐姐、二姐姐叫您过去!”
李继岑愣了一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沈青摇了摇头,气喘吁吁地说:“我也不知道,两位姐姐只让我叫您赶紧过去。”
扇面上的墨还未干,李继岑迟疑地看向沈白,“咱们这里也很快好了,大表妹和二表妹那里能不能等一会儿……”
沈青立即打断他,“不要紧,我留在这里和四妹妹一块儿等好了,二表哥先赶紧过去吧。姐姐他们就在前边那个徐记茶楼。”
李继岑见沈青神色焦急不似作伪,也就不强留,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出什么事了?”沈白有些好奇地问沈青。
沈青飞快地看了沈白一眼,立即低下头,干巴巴地答道:“不知道。”沈白讨了个没趣,也不想再和她搭话,两个人就默默无语地低头站在那儿。
李继岑大概只刚刚离开了一两分钟,沈青就很焦急地抬起头,自言自语道:“二表哥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沈青转过头,对沈白说,“四妹妹,我得去看看他们。你在这儿等一下吧,我先过去,你一会儿到那个徐记茶楼来找我们。”说完也不等沈白回应,沈青立刻又跑着离开了。
沈白只觉得莫名其妙。此时就她一人在街上,沈家人都不在身边,沈白略微感到不安。墨迹一干,沈白以最快的速度吩咐摊主将扇子包起来,立即往沈青说的茶楼走。
沈青和李继岑不过离开了几分钟,沈白却已经完全找不到他们的踪影。沈白随着人流往前走,一直走到那家徐记茶楼门口,也没见到沈家人的身影。沈白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沈白只好去问茶楼门口的一位茶博士:“博士,您可见过三名年岁与我差不多的小娘子?还带了一名仆妇。”
茶博士见沈白生得漂亮,很是热心,搁下手里头的茶壶,答道:“有有有,一开始只有两位小娘子,在咱们店里喝茶。后来又来了一位小郎君和小娘子,他们就离开了。”
“离开了?”沈白皱了皱眉,“您可知道他们往那边去了?”
茶博士想了想,往西北面的一条小胡同指去,“应当是往那儿走了。”
那小胡同明显比德兴坊的主街要冷清得多,里头也有一两个小贩,但没什么游人。沈白回头向那茶博士微微福了福身,“多谢博士告知。”
茶博士咧嘴一笑,“小娘子客气了。”见沈白准备往那小胡同走,茶博士犹豫了一下,问道,“小娘子是准备到坩埚胡同去吗?”
见沈白点了点头,茶博士赶紧劝道:“小娘子独自一人的话还是别去那儿了。坩埚胡同……晚上不适合您这样未出阁的小娘子去。”茶博士本来是和三教九流的底层人打交道惯了,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瞧着沈白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那些腌臜事茶博士有点不好意思说破。
沈白恍然,这个坩埚胡同里十有八九是有暗娼。
“先前那几位小娘子要往坩埚胡同走,小的也吓了一跳。不过他们说是从那儿回家路近。”
沈红他们是已经准备回沈家了?沈白总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蹊跷。又一次谢过茶博士,沈白转身出了茶楼。稳妥为上,坩埚胡同是不能走的。沈白觉得在这儿等下去也不一定等得到沈红他们。好在她还记得回沈家的路,索性决定自己走回去。
沈白沿着德兴坊的主街一个人慢慢往回走。看着沿路嬉笑的年轻人,沈白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感。前世的种种怅恨,好像淡了一些。
“沈四小姐?”沈白刚走到一家文房四宝的店门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沈白下意识地转过头。
一名身穿青色圆领袍的青年正从店里跨出来,一手撩着前袍,一手提着包裹,宽大的袖子从小臂上滑下去,露出一截清瘦苍白的手腕。青年神色有些犹豫,漆黑的长眉微微皱起,连带着眉心也露出一道皱纹。
沈白懵住了,像是突然被抛进一处深潭,脑袋被水浪震得嗡嗡响,五感骤失。
“沈四小姐?”见沈白没有反应,青年又叫了一声,“怎么就只有您一个人?”青年的声音很清澈,仿佛没有经历过寻常少年变声期的折磨,像泉水般甘洌通透。
沈白还是浑然未觉,呆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沈白正好站在店门正前方,挡住了青年的路。青年无奈,只好微微俯下身,凑近沈白的脸,声音拔高了一些,“沈四小姐可是身体不适?”沈白这才像是被惊雷炸到身上一般往后跳了一步,却又不小心撞到了背后的行人。
“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吗!”沈白撞到的是一名六尺有余的大汉,转过身气势汹汹地怒喝了一声。
青年见沈白仍旧恍恍惚惚的,只好将她拉到身前,替沈白向那大汉道歉,“抱歉,刚才没有注意到您。”
还好那大汉不是存心找茬,又骂骂咧咧地说了两句,青年很是好脾气地赔了不是,大汉这才没再纠缠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