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从良》卞时雨

3、沈籍

　　沈白和沈青一起到了李氏和沈籍同住的正房，李氏还没收拾好，李氏的丫鬟慧娘请她们在抱厦里等一会儿。沈白瞧了瞧抱厦里的陈设，只有四张柏木的圈椅，小几上很是单薄地点缀了一只汝窑的玉壶春瓶。沈白想起年少时家中并不宽裕。沈籍小小一个正六品的户部主事，要养一妻一妾五子，自然是十分吃力。
　　又过了几分钟，沈红和沈紫来了，沈青很是殷勤地起身向两位嫡出姐姐见礼，沈白太久没做这些事情，就跟在沈青后面低着头含含糊糊地叫了几声。亲生女儿来了，李氏自然舍不得让她们枯等，双秋很快就来请几位小姐进去。
　　沈白有些记不清姑娘家侍候主母的规矩，就看沈青怎么做她照学。幸好李氏对她不上心，只随便问了两句沈白身体恢复得怎样，便不再理睬她。
　　沈红和沈紫在自己母亲面前就显得随意得多。沈紫性子活泼，笑嘻嘻地问李氏：“娘亲，今年中秋阿紫可以出去走月吗？去年您说阿紫年岁小，今年阿紫都及笄了，总可以出门了吧？”
　　沈红嗔了沈紫一眼，“你老想着出门。只有小户人家的姑娘才成天抛头露面。”
　　沈紫不以为然，“什么呀，像义安侯家的贵女中秋也会出门走月。娘亲，您就说行不行嘛！”
　　李氏含笑看着自己的一双女儿，摇头道：“既然阿紫这么想出去，那便去吧，到时候我让桂嬷嬷跟着你们。但说好了，只许去德兴坊，再远可不行。”
　　沈紫仍旧不满意地撅了撅嘴，李氏瞪了她一眼，沈紫做了个怪相，赶紧笑嘻嘻地向李氏道谢：“谢谢娘亲大发慈悲允许我们出去走月。”
　　一旁沈青没敢插话，但向往之色溢于言表。沈青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犹豫着该不该开口。李氏扫了沈青一眼，低下头喝了口粥，漫不经心地说：“青姐儿有什么话想说？你这丫头，总是把话憋在心里，每回都是你姨娘跑去和老爷说，好像是我苛待你们母女一样。”
　　沈青听了这话面色涨红，嗫嚅着半天讲不出话来。
　　沈白原本不想搅和进这趟浑水，但想想看除了中秋走月，以后恐怕也很难有机会再出门看看外头的世道，就自言自语地开口：“三姐姐怕是羡慕大姐姐和二姐姐能出门走月吧？”沈白说完之后脸上露出怯弱的神色，仿佛很是懊悔自己说了这话。
　　沈青回头狠狠瞪了沈白一眼，咬着嘴唇仍旧不肯说话。
　　李氏看了沈白一眼，沈白在她的注视下显得局促不安，瑟缩地低下头不敢与李氏对视。李氏见沈白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反而觉得正常，淡淡地说：“青姐儿还不如白姐儿这个做妹妹的来得明白。想出门走月就直说，有你姨娘在，我还敢不允了你们？要是不给你们出门，传到老爷那儿又说是我厚此薄彼。”
　　沈青心里只讨厌沈白多事，面上只能做出感激的样子低眉顺眼地向李氏道谢。
　　沈白也跟着恭恭敬敬地道谢。
　　李氏也没闲情逸致和庶女培养感情，寒暄了几句就让沈青沈白离开。待出了正房，沈青刚没走了几步就转过身，埋怨地看了沈白一眼，“四妹妹刚刚为什么要这样讲话？平白让母亲说了我一顿。”
　　“四妹妹不就是自己想去走月吗，非要把名头按到我身上。”沈青冷冷一笑，“我倒是不知道，四妹妹这一病，倒是变得如此有心机了。”
　　沈白本就不想和沈青逞口舌，又远远看见有男子穿过垂花门要进来，索性低着头任由沈青在那儿冷嘲热讽。
　　“这都出了正房，四妹妹还做出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给谁看？”沈青见沈白一副怯懦寡言的样子更觉厌烦，“不过想想也是，毕竟陈姨娘走得早，四妹妹没人教养过，也只能这样……”
　　沈青刚说了没几句，就被一名男子严厉打断，“青姐儿你就是这么和自家妹妹讲话的？”
　　沈青吓了一跳，抬头看着忽然出现的沈籍，瑟缩地喊了一声“父亲”。
　　沈籍皱眉看着沈青，“谁说白姐儿没人教养，你说这话怎么对得起你母亲！”沈青刚才所说意指李氏没有尽教养沈白的责任，实在是冒犯。
　　沈籍又转过头看向沈白，眼神稍柔和了些，“白姐儿，听说你前几日得了风寒？现在可好了？”
　　沈白怔怔地盯着沈籍，一时忘了答话。
　　沈白本以为经历了前世的那些事情，她对沈籍早断了父子亲情，但此刻沈籍眼中真切的关怀却不容错识。
　　沈白感觉鼻子酸酸的。她前世求之不得的父爱温情，今生却如此轻易地被捧到眼前。虽然这份温情也实在算不得珍贵。
　　“白姐儿？”沈籍见沈白神情恍惚，皱了皱眉，轻声唤道，“怎么，你这是病还没好透吗？”
　　沈白回过神，复杂地看向眼前尚年轻的沈籍，悄悄叹了口气，她有些不知道如何对待沈籍。沈白有些仓皇地低下头，细声答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的风寒好的差不多了。都是太太派人照顾得好。”
　　沈籍眉头松开，点了点头，“那便最好。不过就算病好了也不要掉以轻心，女孩子身体弱，要多注意休养。晚上我让厨房给你炖只老鸭。”
　　沈白心中五味杂陈，一旁沈青更是脸色都变了。沈籍待两个庶女一向是不上心，今天不仅仔细关心沈白的身体，还特意让厨房为沈白炖鸭。沈青只觉得沈白是故意用生病来博得父亲关注。
　　沈籍和沈青沈白简短交谈了几句就进了正房。沈青这回学聪明了，一直等到走到后罩房门口，才酸溜溜地对沈白说：“四妹妹好手段，这么一病，倒是让父亲待你比待大姐姐都关心。”
　　沈白心里想着前世的事情，懒得理沈青，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三姐姐谬赞了。”便管自己抬脚进了房间。
　　沈青被呛得说不出话，气鼓鼓地瞪着沈白，过了好半天才不甘心地低声骂了一句，郁闷地回到自己房间。
　　沈白在小方桌旁坐下，刚想吩咐下人倒茶，却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庶女，哪儿还喝得起茶。沈白只好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啊呀呀！小姐，您怎么自己来了，这该是奴婢做的事情。”石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屋，看见沈白提着铜水壶立即慌慌张张地冲了上来。
　　沈白想起早上那一地狼藉，赶紧把水壶提高了些避开石榴，“别别别，我自己来，你先去忙别的。”
　　石榴很是委屈地看向沈白，“小姐，您今天怎么老嫌弃奴婢？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您骂奴婢就是了，怎么能让您自己来做呢？”
　　沈白苦笑，石榴这丫头虽然一片真心待人，但也实在是笨手笨脚。沈白捧着瓷杯喝了水，实在不忍心对小姑娘说重话，就岔开话题，“早上我去给太太请安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石榴听了这话反而更紧张了，“奴婢没有偷懒！”
　　沈白哭笑不得，“没说你偷懒，我就是问问你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石榴想了想，认真答道：“奴婢打扫了小姐您的屋子，把脏衣服送到洗衣房，路上碰到库房的徐嬷嬷就说了两句话……”说到这儿，石榴忽然眼睛亮了亮，“对了小姐，您知道吗，咱们院子前头的倒座房要租给外人了！”
　　沈白有些差异，前世她并不记得沈家曾把倒座房租给外人，难道是她忘了？而且沈家这两进的院子已经小得可怜了，再把倒座房租出去更是捉襟见肘。沈家竟是如此缺钱吗？
　　沈白若有所思地问石榴：“我们家是不是在外面借了印子钱？”
　　石榴迷迷糊糊地看着沈白，茫然地问道：“印、印子钱是什么？”
　　沈白只觉得是对牛弹琴，老老实实闭上嘴巴，管自己闷头喝水。
　　石榴却说得意犹未尽，“还有还有，小姐，听徐嬷嬷说，那租咱们家房子的人还是翰林院的官老爷呢！您说，现在的官老爷也穷到这个地步了吗？”
　　沈白却听了心下了然，房客多半是刚授了翰林院清官的新进士，初来京城没钱买房子，沈家所在的维兴胡同又离皇城六部衙门很近，自然是那些穷翰林典房租屋的首选。
　　沈白想起前世，严柏大病了六年后重回京城也是靠租房度日。沈白不免对那素未谋面的房客惺惺相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