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向何

9、第八章

　　不过没有确切想法的事情宋天尧不会随便问出来，也就只能把这疑虑暂时强压下去。“那先这样吧，过两天我去京兆官衙一趟。”
　　“你去官衙？”陆青有些吃惊。
　　“嗯。王爷的身份平时束手束脚，现在倒是借力了。”宋天尧轻笑一声，带着些无奈。
　　“不用告诉太皇太后吗？怎么是官衙，不是刑部？”
　　宋天尧这次直接笑出了声，“你不是号称金都百晓生吗？怎么这都不懂？刑部要是连这种事都接，那得乱成什么样？况且，若是太奶奶知道了这事，你觉得林臻能讨到什么好？”
　　“金都百晓生了解的都是哪好玩，哪的话本好听，哪的东西好吃。我以后估计得接我父亲的班，远离金都，守卫疆场，管这些干嘛？”陆青倒是很明白自己的定位，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宋天尧觉得很稀罕。即使是武将，所涉及的战法书里都会提到史上名将，他绝不相信陆青是真的贪玩，不学无术，不会没在书中看到多少战功赫赫的将军被官场上的勾心斗角而陷害而死。
　　要想好好活着，哪是只忠于国家就能轻易做到的？
　　可偏偏陆青一定要装傻充愣，从头“傻”到底！
　　“你跟林臻说一声吧，他跟我一起去，京兆府尹和我之前打过照面，兴许会给我个面子。”
　　陆青眼神复杂地看了宋天尧一眼，但又马上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
　　“不过你既然决定要帮他，不如再帮彻底点……”
　　陆青不断地点着头，表示自己在听，可实际上他的心思已经飘得很远了。
　　不知道是不是陆青的错觉，他总觉得好像是最近一段时间，天尧似乎有意无意地和一些在职官员慢慢接触……若是搁在其他人身上，倒能有个给自己以后为官铺路的解释，但是，陆青隐约地感觉到，不，不止他一人，或许许多人都能看出，包括天尧自己，都能看出，皇帝虽然没有把宋天尧养废的打算，但也并不没有让他以后担任官职的打算。
　　所以天尧这样绕着圈的探路，到底是想干嘛？
　　“天尧！”陆青大喊一声。
　　“怎么了？”
　　陆青看着天尧平淡的面容，想起他少有同龄人的情绪多变，突然很想抱住他，让他不要想太多，不要太逼着自己……
　　可到底，陆青也只是说，“你这也太尽心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本少都要饿死了。”
　　“……那具体的之后再说吧”宋天尧站起来准备离开，陆青突然拉住他的袖子。
　　“陆青？”宋天尧疑惑，今天的陆青怎么这么奇怪？
　　“天尧，我跟别人不一样，你对我，也不一样，”陆青呼出一口气，接着抬头说，“所以，有事别一个人撑着，别让我猜，成吗？”
　　宋天尧心里咯噔一声，刚想说点什么，陆青已经离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走了啊！”
　　宋天尧举起右手，看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有些飘忽。
　　有些事情并不是不想就不存在的，有些事情不是不想便能不去做的，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就应该做什么样的事，也许每个人在这一生中最应该明白的就是这一件事。

　　是他想错了吗？
　　宋天尧面上仍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微笑，大脑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面前的小吏还在点头哈腰，“宋小王爷，这我家大人不在，小的也做不了主啊，您看……”
　　宋天尧遥遥地望向室内，抿了抿唇——到底是真的不在，还是说只是不想见他？
　　那小吏低声说道，“小王爷的话我们当然信了，只是若是如此轻易地就把人给放了，我家大人也实在是不好向上面交差啊！小的估摸着——是不是还得有太皇太后的凭证啊？”
　　这不废话吗！他要是有太皇太后的凭证，何需自己亲自跑这一趟？宋天尧有些窝火，突然觉得自己揽的这差事着实有些难办。
　　“所以你这是在怀疑本王捏造太奶奶的话？！你家大人就是这样教你做事的！本王倒是估摸着他还想不想要这个位置了！”宋天尧声音倒是如常，只是重重搁下的茶盏却显出几分怒火。
　　小吏身子不禁一抖。他没和宋天尧打过交道，不知道宋天尧空有身份，并无实权，被他这一手狐假虎威给震住了。就算他不在乎自己的前程，可却不敢为此又得罪一个府尹大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宋天尧看也不看那小吏一眼，端坐着，倒也显出几分不威自怒来，厅堂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同坐在一旁的林臻不禁松了口气，不管这京兆府尹是怎么想的，至少这明摆着得罪了宋小王爷的状况是占了先机。
　　还未等林臻的高兴劲从头顺到尾，一个声音从内堂里传来，“宋小王爷怎么来了？下官有失远迎啊，罪过罪过！”
　　“府尹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府尹大人日理万机，本王这等闲人哪能和大人相比？”宋天尧脸上春风和煦般地微笑，像是刚才的微怒从没出现过。
　　府尹脸上僵了一下，“宋小王爷这话说的……”
　　宋天尧直接打断了他，“诶，大人怎么是从内堂出来的？本王可是听说大人出去了啊。”
　　才说过的话就被拆穿，府尹顿时尴尬地说不出话来，隐晦地瞪了边上的小吏一眼，他让这小吏找个理由打发了小王爷，谁知他竟找了这样一个理由。
　　不过好在，宋天尧也只是想顺口噎一下京兆府尹，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
　　府尹也是上道，紧接着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小王爷到下官这来，不是陪下官聊天来的吧……”说着，他看了边上站着的林臻，“是为了王大人？”
　　王大人，王浩，也就是林臻那个惹事的舅舅，名字听起来倒是一派浩然之气，但要不是靠着家族帮扶，就凭他自己的能耐，这句大人是怎么也不会轮到他头上的。
　　府尹觑着宋天尧的神色，“下官只是把王大人请到这来待上一段时间，底下的人都好生伺候着呢，可不敢怠慢了。”
　　这京城里的官可实在是不好当，看上去没什么背景靠山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跳出一尊大佛保着，抓来的都要硬生生地给说成请来。还好他确实没对王浩做些什么，府尹内心烦躁，这叫个什么事啊！
　　“哦？请来的？那王大人也在你这待了有段时间了吧？既然是请来的怎么还不让客人回去？”宋天尧倒是没辜负府尹的心思，对话中的漏洞一击就中。
　　“这……”府尹心里有苦难言。按照律法的制定上来说，就算打了人，只要没死人，赔点钱也就过了，更何况打人的是个官。都说官大民，虽然的确是过分了一点，但这也是多少年大家都习惯的事，一时片刻也没办法改变。
　　现在倒好，打人的愿意赔钱了，但被打的却不依不饶，仗着自己是龙岩寺的僧人就赖着不放。得罪一群僧人不要紧，坏就坏在不知道太皇太后对这群僧人看重到了哪个地步……
　　“在本王印象中，这被你请来的可是一个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的官员啊……如今被大人你留在这，不给个合适的说法的话不知道外人会怎么看大人你啊……”
　　宋天尧扫了林臻一眼，对方会意。
　　林臻走到府尹面临，拱手行了一礼，“不知道大人还要把我舅舅扣到多久，且不说我舅舅待着这会误了多少公事，单是我们瞒着我外祖母就废了不少心……外祖母已经好几日不见舅舅了，整日都念着舅舅，家母也颇为担忧，还请大人您念在我作为后辈对亲人的拳拳之心上，尽早让我舅舅归家！晚辈在这谢过大人了！”说完，又鞠上一躬。
　　府尹连忙避开，谁知道这群小崽子之后会混成什么模样？而且他父亲的位置还坐得稳稳的，他哪敢受这个礼啊？
　　“林公子快别这样，下官受不起啊！”
　　宋天尧也有些惊讶，他只是暗示林臻诉点苦，没想到他更上进，打了一把苦情牌不说，更是做到这个地步，看来他对这个不争气的舅舅是真的上心啊——陆青还真是送了他一个大礼，不过这个礼物他能不能接下来还是个问题……
　　宋天尧趁热打铁，“本王今天来这，不是想仗着自己有太皇太后护着就为难大人你，王大人他确实是做了些错事，但他不是都已经愿意赔礼道歉了吗？本王就是想知道，府尹大人到底要得到什么结果才能放了王大人呢？”
　　刚才宋天尧突然想清楚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府尹不愿放人的原因也许并不在于怕得罪太皇太后，毕竟就算那个主持再猖狂，也不敢随意攀附皇亲，若是他太奶奶真的给了龙岩寺什么承诺，也就没林臻什么事了。
　　府尹留着人不放，非要见到太皇太后的凭信才肯信，恐怕不是保自己，而是为了给其他什么人一个合理的交代……
　　果不其然，只听府尹说道，“这不是下官不体谅林公子的孝心，实在是……放了人下官不好向上面交差啊……”
　　自己在这借着王爷的身份和太皇太后的脸面狐假虎威，就有人借着龙岩寺对太皇太后的特殊意义乘了个凉……宋天尧一时倒真是好奇是哪位同仁和他撞一块去了。
　　既然明白了问题真正所在，那就没必要待着了。宋天尧刚想起身告辞，林臻就急急地发问，“是谁！是哪个上面！你就那么听他们的话？！我舅舅不过是打了个人，他们就借题发挥，到底是想踩我舅舅上位还是……”
　　府尹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宋天尧连忙出声制止了林臻更进一步的质问，“够了林臻！府尹大人在其位谋其职，自然不会包庇谁，也不会奉承谁。”他看向府尹，“你说本王说得对吗，大人？”
　　府尹勉强笑了一下，“王爷说的是。”
　　“那本王就不打扰府尹大人了。不过还请大人好生对待王大人，毕竟大家都是在为朝廷效力，以后王大人还是要和大人你一起共事的，总不能让你们之间有矛盾吧。”
　　“小王爷您慢走。”
　　宋天尧对他点了下头，扯了一旁还处在愤懑之中的林臻一下，当先走了出去。

　　府尹在门口送走这两人，脸色不虞。
　　这边嚷着对方不依不饶，不知进退，不知好歹；另一边又闹着要给个说法，讨个公道。
　　可怜了那个被打的小僧人，至今还在床上摊着，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沦为争权逐利的工具。
　　天子脚下尚且有这样荒唐的事情，更何况是地方呢？
　　或者说正是因为天子脚下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暑气四面八方地围上来，更添几分烦躁。宋天尧突然有点想念陆青的废话。
　　虽然他之前不可避免地和一些官员打过交道，但这其实算是他第一次独立处理事情。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却不得不算计好每一句话，用尽心思地从别人的话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又千方百计地不让别人从他的话中套出有价值的东西来。
　　他觉得累，非常累。
　　宋天尧看了眼旁边脸色还是有些阴沉的林臻，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一直以为林臻是个心思精明的人，怎么现在却心绪波动到这个程度？和人来往最忌讳的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有些事就算知道了也只能当做不知道，连无所谓到那个地步的陆青怕是都明白这一点，怎么……
　　“宋兄，刚才是我太冲动了，险些把你安排好的给搞砸了，对不住了”林臻突然开口。
　　宋天尧对他笑了一下，看来也没那么冲动嘛……
　　“林兄你不过也是关心则乱，没有什么好对不住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舅舅他……”林臻也不笨，自然知道要拿出足够有信服力的东西来，官衙才会放人，但同样，他也知道，这件事太皇太后目前是不知情的，所以宋天尧该怎么拿到凭信？
　　若是搁在他自己身上，他当然可以想出法子来，即使是有些不光彩。但是，他即使有办法，也绝不能对宋天尧说出来。
　　林臻心思精明一方面是源于他平时看得多，想得多；另一方面，他有种天生的直觉，所以规避了许多危险。
　　宋天尧平时看上去是和他们一起上学，一起聚会，但林臻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宋天尧其实并没有融入他们的圈子，或者换句话来说，他不愿意融入他们。
　　林臻苦笑了一下。即使身为王爷，算是皇家的一份子，宋天尧与所有人也都不同。其他身份尊贵的人有些可能会自命清高不凡，但到涉及到自己相关利益时，又是另一幅嘴脸。
　　但宋天尧给人的感觉是真的出尘，虽然平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就是知道宋天尧是打心眼里排斥世间私底下，见不得光的东西，执着到也许现在接受的朋友也只有陆青一人罢了，所以很多手段不光彩的事对他说出来让人觉得是一种亵渎。
　　……虽然，帮他舅舅这事本来就不太正大光明，也许宋天尧心里其实是排斥的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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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不……不不定时更新……
小向在这里给大家作揖了……
（厚着脸皮说一声：请大家继续支持我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