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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从皇城正午门出发,沿着城墙往里约摸走上个半刻钟,便能听到朗朗读书声,抬眼望去,门匾上的“仁德”二字愈发显得锃亮。
      随着“噔”的一声清脆的下学钟响,学堂里的声音开始吵杂起来,紧接着一群学生们鱼贯而出。
      “哟!你们还站着呢……”
      “哈哈哈,我们就先走了……”
      “陆兄,陆大公子,不得不说,您老人家的胆儿可真够肥的!”
      几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公子从学堂门前走过,都笑嘻嘻地对着门口的几位“门神”挤眉弄眼,拱手揶揄着。

      一群没良心,没义气的家伙!
      陆青“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他原本是打算开口找回场子,毕竟在金都风生水起那么多年,嘴皮子功夫是绝对的货真价实。可奈何举着个五斤左右的小瓷缸,手正颤得发抖,实在是不利于他自由发挥,这才作罢。
      即便如此,不耽误这位大爷对着那几个人龇牙咧齿。结果一个不留神,差点歪着倒下去。
      还好旁边有人撑了一下,那人一身青衣,抿了抿嘴,轻轻活动了下手臂,声音低不可闻,“你就不能消停点吗?”
      一听这话,陆青更是郁闷得牙疼,不过是屁大点儿事,就被那个老古董罚着举了个瓷缸一上午,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学,又等来了同伴的消遣,真够倒霉的!
      照这样再举下去,这手铁定得废!陆青哭丧着个脸,时不时地望向室内的老者——到底是没胆量摔瓷缸啊!
      “哎,你说咱们得举到什么时候啊,陆兄和咱们也没做什么啊……”
      “也怪咱们不小心,怎么就正好被抓住了呢……下次可得小心点,举这玩意儿可真不好受!”
      一群人本着附和恭维的本意说出声来,却让陆青额头青筋直跳。他眼神一斜,想暗示那几人些什么,可那几人硬是没接上他的目光,还在那絮絮叨叨。
      陆青顿时生出诺大家业后继无人的悲凉之感。他是闹腾,但也分得清场合——比如现在触了不知那老古董哪里的霉头,在没搞清楚事情之前,能收敛就收敛着吧。
      可这几人也太没有眼色了——好吧,虽说举缸这事是他的馊主意惹的祸,可也不能全赖他啊……
      虽说他结交的也有懂人眼色的,不过都给溜了——也不对,边上倒还有一个,也就是刚才扶他那位。
      陆青刚想低吼一句,让他们都闭嘴,就听到沉闷的脚步声传来,立马噤了声,做出颤巍巍,艰难举缸的模样。

      “咳咳!”一位老者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捻了捻斑白的胡须,眼睛略带浑浊,看着颇为慈祥。
      “小兔崽子!你们以为你们乱闯的是什么地方啊老夫教了你们这么久,就教会了你们怎么找死的吗万一撞见个什么,老朽这把老骨头也得跟你们一块儿玩完!”
      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本来一把挺整齐的胡子随着老者的说话也开始歪七倒八。
      老者继续教训了几分钟,直到看着面前的几个孩子都耸拉着脑袋,举着瓷缸的手一抖一抖的,才说道,“行了,这次就先罚到这,把瓷缸放下吧,回去把老夫我今天讲的文章抄十遍,明天抽查,若是回答不上,那就继续举着吧,”老者缓缓地转过身,“去抓鸟玩找的什么借口,真当老朽一把年纪了好糊弄吗……”
      那群孩子松了口气,放下瓷缸,还不忘对着老者的背影呲呲牙,老者突然回头,吓了大家一跳,一时没控制好,露出的笑容显得异常狰狞。
      “天尧,你留下来。”老者用头点点青衣少年,也就是一开始扶陆青的那位。
      宋天尧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低声应“是”。边上的同伴却都露出了关切又同情的眼神,可那当中的幸灾乐祸实在是过于明目张胆了。
      宋天尧抽了抽嘴角,陆青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啊!

      宋天尧随着老者进入室内,等到老者坐下后,恭敬地在一旁站着,等着老者教训。
      可老者只是不紧不慢地翻看着学生今天交上来的作业,也不看宋天尧一眼,他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老者叫做穆儆,是本朝有名的大儒,年轻时候曾担任翰林院学士,平步青云本不是难事,但不知为何却未老而请求致仕,皇帝不允,便在朝中当个闲职。后来兴办皇家的“仁德学堂”,皇上请他做个“教书匠”,教一教世族子弟,皇家子孙,穆老这次倒没推辞。
      穆儆在为官之时便以刚正克己闻名,等上了点岁数后,那点严正反倒未随时间的磨砺而消逝,在后辈面前,却显得刻薄而不近人情,因此学生们都有些怵他。
      而宋天尧,陆青之流便是由穆儆启蒙,继而教导的。
      其实宋天尧第一次见到穆老,并不是在学堂里。
      当朝皇族为赵氏,自赵氏祖先反暴行,揭竿起义建立大康王朝以来,已历经百年时光,而这一任皇帝赵明玄登基已有十三年,今年便是“瑞和十三年”。
      而宋天尧虽不是赵氏子孙,但却年幼失怙,皇帝感他父亲多年情谊和扶持之功,便把他接入宫中,寄养在太皇太后膝下。
      穆儆因与皇家有着八杆子间的沾亲带故,时常进宫向太皇太后请安,于是宋天尧幼时便见过他,还曾得过穆儆的几句赞赏,当时就觉得这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与外界传闻的不苟言笑相差甚远。
      直到真正入学堂拜师后,宋天尧才不得不相信,有些话当真不是空穴来风!

      宋天尧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半晌,才硬着头皮抬头叫了声,“穆老夫子……”
      穆儆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稿,抬眼看他。
      “天尧,你叫我说你什么好陆青他们好奇也就算了,你从小便在宫里长大,怎么也跟着瞎胡闹你们平时闯祸,老朽念在你们年幼无知,顶多教训两句,何时动过棍棒或者像今天这样罚你们”
      穆儆站起来,缓缓地绕过桌子,看着已及自己眉心的少年,心中叹口气,语气愈加凛冽。
      “可这次你们闯的是什么地方!是宗人府!你在太皇太后膝下长大,里面有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宋天尧没有吭声。
      “无论是皇亲,还是贵族,但凡是皇上……”穆儆正待继续说下去,一阵穿堂风扫过,他一个激灵便住了嘴。
      一大一小都不出声,满堂的静谧。
      宋天尧突然回过神来,向穆儆鞠躬致歉,“是学生不懂事,让夫子操心了。”
      穆儆沉沉地看着他,最后也只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晚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该来催了。”
      “是,学生告退。”宋天尧直起身,行至门前,听得穆老轻飘飘的一句,“你到底是好奇还是怎样,我终归也算是看你长大的……”
      宋天尧闻声回头。
      少年头微微上扬,稍显稚嫩而温润的脸上满是迷茫和隐约的不甘。
      穆儆又忍不住叹气,说到底,也还只是个虚岁十四的孩子,心里又能长出什么弯弯绕绕来

      宋天尧出了学堂后,沿着宫廷小径向太皇太后的处所长乐宫走去。
      一路上,不时有宫女,小奴向他行礼,他都点头笑过,也难怪大家都说,太皇太后膝下的小王爷虽在皇宫长大,却鲜少有皇家的盛气凌人。
      当陆青揽着他的肩膀笑话他一天只知道傻笑时,宋天尧拍开他的手,半真半假地说,我不一天傻笑,哪能到处骗糖吃陆青听完又笑他没志向,没前途。
      想到这,宋天尧莞尔。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对这点倒是深信不疑,不过却也没什么长进,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所图就不仅仅是糖了……

      “小王爷?”
      宋天尧扭头,看着对面走过来一个穿着朝服的官员,“是李大人啊……大人怎么在这?”
      “娘娘近来身子不爽,陛下恩准下官进宫看看……”
      宋天尧很自然地接话,“陛下开明,妹妹生病,作为兄长,大人是该去看望一下的,”他向四周瞟了一眼,接着对这官员笑了一下,“不过,后宫纷杂,大人看望娘娘还是尽早出去吧——听说最近有不少地方出了灾害,大人应该很忙吧……”

      目送着那官员离开后,宋天尧一眼就看到了墙角处翻飞的深蓝色衣袍,他脸上不由得一僵。
      “陆青?”
      没人回应。
      宋天尧走近了些,“陆青?”
      “嗯……啊?什么?”陆青高声回答,又立马把声音低下去,“那人走了?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要被发现了!”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陆青有些生气,“嘿!我是那种抛弃兄弟的人吗!我这不是怕那老头刁难你吗!我就回来看看啊!”
      陆青要真这么想,他以前就不用背那么多黑锅了……
      “你跟着我来这?你在这待多久了?”
      陆青挥挥手,“什么叫跟你来这啊!我在学堂找不到你,就瞎转呗,结果就看到刚才那个人在和你说话……”
      “你在这待多久了!”宋天尧略微拔高了声音。
      陆青惊讶地看着他,“我这不是才刚找到这吗……”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等等!宋天尧你什么意思啊!你觉得我刚才在偷听?好吧,之前我的确干过这事——可我吃饱了撑的来偷听夫子派来的人训斥你的话!?我躲都躲不及,会上赶子来吗!”
      原来这算是个巧合啊……
      宋天尧心里陡然一松,张张嘴,又闭上了,算是默认了陆青的说法。
      “我好心好意地溜回来看你,你却怀疑我别有用心!天尧,你真的太让我伤心了!”陆青气愤地控诉。
      “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罪。”宋天尧看着这难缠的祖宗,心里叹口气,嘴上却说着哄人的话。
      陆青哼了一声,“行了行了,知道你不是真心诚意的,本公子先走了,你自己好好反省吧。”才说完,不等宋天尧反应,就转身大步离开。
      宋天尧看着他一如既往的轻松步伐,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的是,陆青在转身的一刹那,面上便没了表情。

      他在这待多久了?
      挺久的了。
      从宋天尧和这官员开始聊没多久,就被躲过侍卫巡逻又绕回来的陆青正好看到。
      陆青觉得宋天尧似乎不希望别人看见他和这人谈话,于是下意识地把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躲在墙拐角处。
      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的时候,又觉得窝火,他有什么好做贼心虚的?
      可到底陆青还是没出去打断他们。
      他觉得有些奇怪。以他的常识来判断,作为王爷或者亲王,若非要事,是不应该和官员有太多密切接触的。虽说天尧这个王爷的身份不太一样,但他相信天尧知道怎样做才最合适——所谓合适,就是要和大多数人一样。
      而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和宋天尧说话的这个官员,是户部的一个主事,职位不算太高,但有个妹妹新近入宫,颇受宠爱。
      陆青脑袋闪过一些画面,发现宋天尧和不少官员都熟识……
      聪明人喜欢多想,而有些事情是不能深究的。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陆青却不寒而栗,及时刹住了思绪,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用过午饭,宋天尧等太皇太后睡下午休后,回到自己的寝殿,屏退了伺候的下人,拿出纸砚,准备完成今日的作业。
      今天夫子的怒气来得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也不算冤枉。陆青他们想趁夫子不在时找乐子,他也就推波助澜了一下,至于为何选了宗人府嘛……
      他轻笑一声,这不过是他能想出的最为安全但又拙劣的试探,可夫子的这番作为真像是不打自招。
      说来也是好笑,穆儆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结果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宋天尧顿了顿笔头,挑出一根突出的狼毫毛,又继续下笔——也不知道这次是沾了谁的福气……

      不过,明明是大家一起闯的祸,可霍宇林,林臻那几个猴儿精的人老远就听到了穆儆过来的声音,一溜烟的就跑了。
      本来是该跟风跑的,可该死的陆青这时却听到了宗人府里不一样的动静,硬是要拉着宋天尧等人往里闯,临门一脚前,恰好被穆儆截住,然后就是一上午的举瓷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啦啦啦
    写小说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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