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向何

18、第十七章

　　宋天尧急急地向前奔去，果不其然，听到了一阵惊呼。
　　“啊！”
　　“娘娘！……快来人！”
　　娘娘？宋天尧的脚步猛地加快，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怎么应对这位恰巧出现的娘娘。
　　宋天尧刚走过拐角，步子生生地顿住了。

　　“……皇后娘娘？”

　　只见被周围婢女，内侍簇拥着的贵妇人脸色少见的有些苍白，她搭着贴身侍女的手，一抬眼瞧见了宋天尧，略迟疑，便拦住了想要大叫“有刺客”的宫女。
　　“天尧？”
　　宋天尧眼神微凝，正欲开口，身后的赵菡就咋咋呼呼地跑了上来。他正好挡着了赵菡的视线，赵菡只知道有人在前面，却不知道是谁。

　　犹豫了一瞬，宋天尧还是决定回身阻止赵菡开口，谁料视线在半空中和皇后接了个正着。皇后眼光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宋天尧低头，开始怜惜身后那小丫头。
　　不出意料的，赵菡大叫，“天尧哥哥，天尧哥哥！怎么样啊，有没有伤到人啊！我真的没有——”
　　等到走得近了，赵菡看到被宋天尧挡着的皇后时，声音戛然而止。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才颤巍巍地开口，“皇、皇、皇额娘！”
　　皇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正好此时内侍将那支做工粗糙的箭递了上来——好在是做工粗糙，否则就这么近的距离，箭风也能伤着人，怎么也不会是受点惊吓就能过去的。
　　甫一看见这箭，赵菡就低声道，“不是儿臣……”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辞顿时气得皇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赵菡的话，“不是你？”说着，眼光又瞟到了赵菡手上还拿着的弓上，脸色更难看了，赵菡连忙把弓藏在身后。
　　皇后不禁觉得胃疼。
　　宋天尧到底是不忍，当了回出头鸟。

　　他上前补上未尽的礼数，撩起衣摆跪了下去，“天尧见过皇后娘娘！”
　　“你先起来！”皇后扫了他一眼，“来，给本宫说说，本宫好好在这散着步，怎的就成了活靶子了！？”
　　她极力把话说得平静，可任谁遇上这种命在弦上的事情都难得保持冷静，所以，话到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的显出怒气来。
　　刚得令起身的宋天尧又连忙跪下，给皇后深深地磕了个头，“都是天尧的错！公主想要看天尧的箭法，天尧一时糊涂，又拗不过公主，才在这拉弓搭箭，差点伤了皇后娘娘的凤体……天尧罪该万死，请皇后娘娘责罚！”
　　这番话说得极为得体，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但又不强说赵菡毫无责任，显然是一个不错的谎话。
　　只是做母亲的哪能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呢？

　　皇后膝下一双儿女，儿子聪慧早熟，她不用过多担心；女儿却生性顽劣，爱舞刀弄剑，像是要把她对儿子的操心全给压在女儿身上，因此平日里多是管教，少有疼爱，赵菡和她并不亲近，也常常躲着她，除了例行问安，很少能见着她。
　　刚才赵菡拿着弓一出来，皇后便猜到此事是自家女儿所为，她看似是要宋天尧解释，实际上是要找个好好管教赵菡的理由。
　　宋天尧却担了这罪名……

　　看着地上跪着的宋天尧，皇后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她知道宋天尧身份特殊，皇帝对他的态度不明朗——年龄如此小的异性王爷，还真是闻所未闻！她曾经好奇，托母家查过，但查到最后，却发现此事确实有不少隐情，但知道的人几乎都找不到了，而隐约知道的人确实不敢相问的。
　　要不是知道宋天尧父母伉俪情深，她都要以为宋天尧是皇帝在外的私生子了。
　　而另一方面，皇后也明白，就算是赵菡生性爱武，可一个女儿家，要是没人帮着，又能翻出什么花样来？而赵菡和宋天尧向来亲厚，随身的武器都是他相赠，帮着她的人是谁一目了然。
　　皇后抬了抬下巴，不方便责罚他就罢了，难道本宫还不能敲打敲打这宋小王爷了？
　　皇后有心把宋天尧晾在一旁，眼神凛冽地射向战战兢兢的的赵菡，“小六，你给本宫过来！”
　　宋天尧缓缓地直起身子，也看向赵菡。

　　像是察觉到什么，原本低着头的赵菡抬起头看向宋天尧的方向，犹豫了一会，踱着步子向皇后走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皇后嘴角狠狠地一抽，眼光在宋天尧和赵菡之间来回游荡，心中有个想法逐渐成熟。

　　皇后看着走过来的赵菡，示意身后的宫女先将赵菡带回自己宫里。
　　赵菡对自己亲生母亲一向是敬畏多过亲近，被婢女拉着不敢挣扎，只能不时地回头，嘴里断断续续地，“皇额娘，我、我——天尧哥哥……”
　　皇后没有吭声，反而是跪着的宋天尧冲她微微一笑，“菡儿，你去吧，我没事。”
　　皇后冷眼看着他。

　　刚才还是公主，这么快就变成了菡儿？看来自己对小六实在是有些放纵了。
　　看着赵菡乖巧远去的身影，宋天尧脸上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这算是他的一个习惯，不过也是因为目前这事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相信皇后娘娘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赵菡和自己做的事情。
　　这次意外搁别人身上可能会有些麻烦，但既然这“娘娘”是皇后娘娘，那这事就容易多了——赵菡是她的女儿，皇后待他也不薄，很容易就翻篇了。
　　——不过……
　　他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今天皇后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宋天尧觉得这事无伤大雅，可在皇后看来，宋天尧那不在意的姿态却是在挑衅！
　　皇后没让宋天尧起身，借着婢女的手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后，忘了下身后，这才开口。
　　“那个乌七是你的人？”
　　宋天尧定定的看着她。
　　皇后反倒笑了，“紧张什么，本宫何至于为难一个下人，”她一顿，又说，“只是真看不出来他是你的人，本宫不过问他是何人，去干什么，他便吓得跪下，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半点没学到你的滴水不漏。”
　　“是天尧没有管教好他，若有冲撞了娘娘的地方，天尧自当赔罪认罚。”
　　皇后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让人把乌七带过来，跪在了宋天尧身后。
　　乌七一脸不安地看向身前那人背影，那人虽跪着，背却挺得笔直，身体完成一道流畅的折线。
　　不知怎的，乌七心里突然放轻松了。

　　“天尧，本宫知道你与菡儿亲厚，所以你想护着她。”宋天尧嘴角扬了一下，只听皇后继续说道，“菡儿是本宫所出，是太子的嫡亲妹妹，你愿意帮着她，本宫是喜闻乐见的。”
　　她话锋一转，语调也冷了下来，“但是，菡儿也是我大康朝排行第六的公主，和其他什么半路出家的王爷不一样，行的应是皇家做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天舞刀弄剑，竟和外面莽夫家的女儿一个样子！”
　　宋天尧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皇后娘娘对他说话还真是直接。
　　半路出家的王爷？本朝除了他宋天尧还有谁？所以这是在怪他教坏了赵菡？
　　宋天尧抬头，直视着皇后的眼睛，“皇后娘娘，天尧不明白您的意思。天尧承蒙太奶奶照看多年，六公主也经常来看望太奶奶，自然和天尧熟悉一些——天尧不知道这有何不对之处？”
　　话一出口，宋天尧就觉得不太对。果不其然，皇后满脸的不虞之色。
　　他突然就明白哪不对了。他这话说得太冲了！
　　平日里不论是和谁说话，他都会给人留下余地，是因为他既想担起这王爷的称号，又不能辜负了他父亲的身后名。可刚才那话，明显是在装傻，话里话外都说皇后所担心之事和自己无关，还搬出了太皇太后的名头。要知道，世上最愚蠢的事情之一就是用一尊大佛去压另外一尊。
　　且不说皇后与太皇太后关系如何，但国母之尊总不能被人给轻视！

　　皇后冷笑一声，正想开口，一阵脚步声传来，所有人都往声音来源处看过去，直把来人看得生生地站住了。
　　“皇后娘娘，看来儿臣来的——不那么是时候？”赵承宇开着玩笑。
　　皇后把想出口的话都咽了下去。

　　都说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不论赵承宇的母亲宁妃表现得是怎样的与世无争，皇后都不相信，甚至有时候觉得宁妃比秦贵妃还要有威胁。而这事涉及赵菡，细细追究下来，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管教不严。若是再扯下去，便会有人质疑东宫主人了。
　　也许这些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但就算是再小的苗头，为了自己的孩子，皇后都会将它抹杀于襁褓之中。
　　皇后笑着看向赵承宇，“宇儿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本宫在的地方你就不敢来了？”
　　赵承宇上前行了一礼，“儿臣只是看着皇后娘娘像是和是宋小王爷有要事相商，怕耽搁了事情罢了。”说着，他看向还在地上跪着的宋天尧，后者对他颔首示意。
　　“不过是天尧想和本宫讨个东西，本宫舍不得，就没答应他。瞧这孩子，竟还跪下了。”皇后看向自己身边侍女，周围人都应景地笑了起来。
　　“哦？是个什么东西，竟让皇后娘娘如此珍视？”赵承宇随意开口问道。
　　没人回答他。

　　皇后站起身，对宋天尧说，“行了，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算你有了一时，也不能拥有一世。”接着，她又转头看向赵承宇，“四皇子，本宫有些乏了，你们自便吧。”
　　赵承宇躬身，“恭送皇后娘娘！”
　　宋天尧像是木然，从赵承宇出现后楞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等到浩浩荡荡的一堆人逐渐远去后，赵承宇这才搀扶起宋天尧。
　　许是跪的时间久了，宋天尧站起来时有些不稳，赵承宇扶着他到不远处的一座凉亭歇息。
　　“多谢！”宋天尧看着赵承宇沉声开口，赵承宇笑了笑，“举手之劳，客气什么。”说完，两人都不再看对方。

　　这两人都不笨，相反还非常聪明。
　　所以宋天尧猜到了赵承宇不是真的恰巧经过，应该是故意走过来帮他解围的，所以他向他道谢。但至于赵承宇听到了多少事情，是从头围观到了尾，还是中途听到的，这些都是不能明说的。
　　良久，宋天尧开口，“四皇子殿下怎么有时间到这御花园来逛了？”
　　这话说得也不算是突兀。因为赵承宇此人被他母亲宁妃教养得一派温和，相处起来倒是赏心悦目，但为官之人想的大多都是怎么往上爬，自是不会在意这种君子之交。因此，赵承宇和其他几个拔尖的皇子相比，少了很多应酬，时间大多是用在自己的宫殿里，看些书，烹茶舞剑，过得甚是惬意。

　　闻言，赵承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还真是巧，昨天也有个人问过本殿这句话。”
　　“哦？是谁？”
　　“太子殿下。”宋天尧失笑，“这也正好表明殿下你是真的淡雅，所以少现于人前啊！”
　　赵承宇也笑了。他手向后招了一下，身后的小厮上前，递上了一个小盒子。
　　赵承宇接过，递向了宋天尧，“你看看。”
　　“这是？”宋天尧拿过来，打开一看，笑了，“手环？”
　　赵承宇点点头，“我刚从母妃那过来，在那看见这个，觉着菡儿那小丫头兴许喜欢，就向母妃讨了来。”
　　“菡儿看见这个一定高兴，小女孩再怎么英气，也是爱这些的，菡儿真是有不少好哥哥——殿下你怎么不亲自送给菡儿？”
　　赵承宇摇了摇头，“谁送不是一样？”他低头一哂，“况且你与菡儿经常见到，到底是方便一些。”
　　宋天尧欣然拿过那盒子，随口嘀咕，“怎么今日都是去见母亲的……”
　　“你说什么？”赵承宇诧异开口。
　　宋天尧怔了一瞬，转口道，“没什么。”
　　赵承宇兴许是想到了宋天尧已故的母亲，也就没有再开口相问了。
　　宋天尧看着这手环，着实是喜欢，心里赵承宇的那块地方又软了几分。
　　虽说他不相信此人如他表面上那么平淡，但是却能事事留心，即使知道是有意示好，也很难拒绝。说的是很难遇到赵菡，但只要有心，天天见面也很正常。这样说无非是送给宋天尧一个人情而已。
　　不过……他心里苦笑一声，看今天皇后这态度，菡儿今后怕是没什么时间出来了。
　　这手环是由纯银打造，颜色被打磨得和他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相差无几。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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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