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向何

17、第十六章

　　不过什么时候他和陆青的这点小事竟是大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
　　宋天尧扬了扬头，“五皇子殿下，您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他突然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笑意盈盈，“天尧猜想，是不是因为陛下没像对太子殿下那样，交给殿下您诸多事情处理，所以殿下有闲心来盯着天尧？”
　　五皇子眯了眯眼，把手中玉佩抛了抛，一脸玩味，“我不盯着你怎么知道你想知道跟父皇有关的事呢？”
　　宋天尧脸色猛地一寒，眼光也锐利了起来。
　　“诶！宋天尧，你别急嘛，我又没有说我要告诉父皇，你要做什么终归和我没什么干系。但我父皇可不是那么好算计的。”赵承枫冲他露了露一口白牙……看上去格外的阴森。
　　“太奶奶还等着天尧呢，天尧就先告辞了，殿下您请自便。”宋天尧随意笑笑，转身便走。
　　“你不想知道我是从哪过来的吗？”赵承枫跟着他，在他身后说道。
　　宋天尧没有回答。
　　“我父皇去了我母妃那。”赵承枫继续跟着他，果不其然，他察觉到宋天尧的脚步慢了那么一拍，也就那么站住了。
　　“我出来的时候远远听到母妃还在为昆夷族使臣的事宽慰父皇……”他的声音遥遥的传来，不太清晰。
　　宋天尧仿若未闻。

　　行至长乐宫门口，宋天尧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武堂取了样东西，又简单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伤口——至少表面上不太容易看出来——才回到了长乐宫。
　　他先到大殿见了太皇太后，“太奶奶安好！天尧有些事耽搁，回来晚了！”
　　“不妨事，你回来得刚好，下人们午膳就快好了，你先在这坐一会吧，”太皇太后和蔼地笑了笑，示意青宜，“给天尧拿个椅子来。”
　　“太奶奶，天尧先不陪您了！之前答应给菡儿的东西若是天尧给晚了怕是她又得不高兴了！”宋天尧笑着扬了扬手上的东西。
　　太皇太后了然，又有些嗔怪，“你也是太纵着她了些！”
　　宋天尧笑着不说话。
　　“菡儿现在就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在倒腾些什么，你去找她吧！”
　　“那太奶奶，天尧先告退了，待会再和菡儿来陪您用午膳！”他笑着行了个礼便走开了。

　　太皇太后看着他的背影，手轻轻地搭上坐榻上的扶手，“你之前说，哀家的印章是隔了几日才放回原处的？”
　　“是。奴婢以为是小王爷给忘了，就没当回事，这也是……才想起这茬，就给太皇太后说声。”青宜回道。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
　　青宜姑姑瞧着她的神色，继续说道，“奴婢看小王爷是个实在孩子，是万万不会做出伤害太皇太后您的事情来的……”
　　“哀家养了他这么多年，何尝不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他现在越大，哀家越能在他身上看到济儿的影子。可这孩子看着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却又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哎！”
　　“小王爷虽然父母走得早，但好在有太皇太后的爱护，到底是平安健康的长大了！”青宜在旁缓声。
　　“可哀家再怎么照顾他，终究是比不上生身父母啊——可偏偏当年那场火……”太皇太后突然抓住了青宜的手，满目怆然。
　　青宜心中突然一痛。

　　她比太皇太后小个约摸十岁，从小跟在她身边。青宜看着她从一个豆蔻少女到入宫为妃，扶持先帝，坐上太后的位置，用雷霆手段打压一切想要颠覆江山的人，甚至背上六亲不认的名头。临到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又痛失血脉。青宜看着太皇太后从一开始的崩溃痛哭，到麻木，最后又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而她也从一个懵懂少女，一路跟着这个可以称之为传奇的女人，变成如今的老妇人，可以说，她是最明白太皇太后的不易和心中的难言的。

　　可这样一个女人，看似无所不能，如今却用类似无助的眼神看着她，看着她这样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婢女，颤着语气问，“你说当初明玄他们三人那么要好，为什么如今就剩下了明玄一人？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哀家之前杀伐太多，所以上天降下报应，报应在济儿身上，报应在——”
　　“主子！”青宜猛地跪下，双手放在太皇太后膝上，“这不是主子的错，主子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世事无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主子怎能把所有事都怪在自己头上！”
　　太皇太后静默良久。
　　青宜正想抬头，一滴热泪突然滴在她的手背上，青宜心中有些发酸。

　　人人都道太皇太后这位子最是尊贵，便是皇帝见到她，都是要磕头行礼的，可她知道，太皇太后愿意用这一切荣华富贵去换回那人，即使一生粗茶淡饭也是会甘之如饴的。
　　“你且起来吧！”太皇太后说话声音已经平稳，但还是能听出浓浓的哀伤。
　　青宜依言站起来，“奴婢去传膳上来？”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你让下人们伺候好那两个孩子就成，哀家就不用午膳了。”
　　“主子……”青宜满面的担心之色。
　　太皇太后笑了笑，“哀家没事，就是有些累，你扶哀家进内室休息吧！”
　　青宜无奈，只好听从太皇太后的吩咐。

　　前院内，六公主正在逗弄着笼子里的一只鹦鹉，“快叫六公主安好，快叫！”
　　鹦鹉抬头望天，毫不理睬。
　　赵菡一手插着腰，另一只手用一根小棍子伸进笼子，边说话边戳那只鹦鹉，“你居然还敢不理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本公主可是大康的六公主！”
　　鹦鹉被棍子戳得直跳脚，却还是插个空啄棍子，对着赵菡不停张嘴，但就是怎么也不肯叫一声。
　　赵菡一把把木棍扔在地上，问自己身后的宫女，“这鸟是本来就不会叫吗？”
　　“回六公主，这鸟一开始送来的时候也是叫得挺欢的，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送来的？谁送的？”她扭头问那宫女，正好看见在不远处站着的宋天尧，于是伸手挥了挥，“天尧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来多久，正好看见你那这鹦鹉撒气。”宋天尧背着手，笑着走上前。
　　“我可没有，都是这鸟不听我吩咐——咦！”赵菡突然停下来，向宋天尧身后张望了一下，“天尧哥哥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啊？”
　　“这个啊，”宋天尧笑了笑，把手上的东西拿到前面来，赫然是通体褐色，上面隐隐勾着黑色纹路的一把弓。
　　“这就是我之前说要送给菡儿你的礼物。”
　　赵菡双手抚摸着这把弓，两眼放光，但又突然面露难色。
　　“怎么了？菡儿不喜欢这礼物？”
　　“也不是……”赵菡有些犹豫，“——只是我听武堂那老头说过，什么功夫都要趁早练，我都十岁了，现在练射箭是不是有点晚啊……”
　　宋天尧失笑。

　　赵菡迷恋武学一方面是她自己喜欢，而另一方面，想要战胜武堂夫子刘胜的心思也成为她的一部分推力。可明明是把刘胜当成自己对手来看的，结果却又处处信奉刘胜说的话。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菡儿你只听到了这前半句话，但却不知道后面半句。”宋天尧微微俯下身，看着她。
　　“什么？”
　　“只要你想，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不过是年少成名或者是大器晚成的区别而已。”他看着赵菡似懂非懂的眼神，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只要你愿意去做，只要你愿意开始……”
　　“那天尧哥哥你要教我吗？”
　　“如果我无事的话，自然是愿意的。”
　　“那我们现在便开始吧！”赵菡兴奋地看着他。
　　“现在可不行，”宋天尧把弓交给宫女，示意她先帮赵菡收好，“我们要先去陪太奶奶用午膳。”
　　赵菡嘟了嘟嘴，“那好吧。”

　　待到这两人都在坐席上坐好后，午膳都传完了，却迟迟等不到太皇天后。
　　“太奶奶人呢？”赵菡看着满桌的菜肴，却不能动筷，肚子还闹得欢腾，实在是难受。
　　宋天尧皱皱眉，对赵菡说道，“菡儿你先在这坐着，我去看看是不是太奶奶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他才起身，太皇太后身边的青宜姑姑便过来了，满脸的歉意，“公主，小王爷，都是奴婢的不是！方才忙其他的事给糊涂了，忘了来告诉你们不用等着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了！”
　　“太奶奶不用午膳了？”
　　“太皇太后身子有些不适，现下已经躺下休息了。”
　　“啊？！”赵菡腾地一下从位置上跳起来。
　　宋天尧没理会她的一惊一乍，但眉头也皱得更深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可有召太医来看看……”
　　“对啊对啊，太奶奶身体一直挺好的啊，父皇知道吗……”赵菡也是满脸的焦急之色。
　　青宜姑姑愣了愣，又不禁为太皇太后感到欣慰，虽说之前失去了一个，可好歹，眼下这两个是实打实地关心她老人家啊……
　　“公主和小王爷不用担心，主子只是身子有些疲乏，并没有什么大碍，等精神缓过来了就好了。”
　　宋天尧松了口气，看了眼赵菡，作势往外走，“那本王和公主去看看太奶奶！”
　　青宜侧身拦住他，宋天尧疑惑，“青宜姑姑？”
　　“小王爷还是安心用膳吧，不用前去打扰主子了。”
　　“本王只是去看一眼太奶奶，好安心，不会打扰到她的……”宋天尧以为青宜是担心自己会扰到太皇太后，于是耐心解释。
　　“小王爷，”青宜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的想法，本是想宽慰宋天尧几句，但心思一转，开口的却是另一番话。
　　“……主子方才是想起了当年的往事，感叹世事变迁，所以才心中忧思——您也知道，令尊大人也曾倾力扶持过皇上……”
　　青宜姑姑说的话挺有技巧，八分假两分真，却把宋天尧了解的那一星半点给提了出来。
　　宋天尧面上划过一丝复杂，但却打消了去看望太皇太后的念头，重新又坐下了。
　　“我们不去看太奶奶了吗？”赵菡问。
　　“嗯，不去了。太奶奶正在休息，我们去了也是打扰。”
　　宋天尧坐下，当然没发现把头低下去的青宜脸上的复杂神色。

　　青宜最开始是真心觉得宋天尧是个乖巧的孩子，又念在他从小失去双亲的份上，对他甚是怜爱。可刚才她无意中说出的话，却换来宋天尧的这番反应，她心中不免有些思量。
　　她说的是当年的往事，算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为什么宋天尧一听这个就打消了去看望太皇太后的念头——单以不愿探听长辈旧事这个借口可是说不过去的……
　　想来小王爷也是虚岁十四的少年了，她怎么还用看小孩子的眼光来面对他呢？

　　青宜笑了笑，“让奴婢来伺候小王爷和公主用午膳吧！”
　　“有劳青宜姑姑了！”

　　用完午膳后，青宜便退下去照顾太皇太后了。
　　宋天尧本想回自己寝殿看会书，却被赵菡硬拉着去摆弄着她新得的宝弓，一脸的爱不释手。
　　宋天尧不忍扰了她的兴致，只好手把手的教她。
　　赵菡向来是胆大包天，刚学会了拉弓，便开始搭箭，宋天尧看得是心惊胆战，连忙吩咐乌七去遣散周围的人。
　　乌七得令离去，却久久没有回来。宋天尧略微皱眉，乌七不该是这样随意乱跑的性子……可他又怕自己不在赵菡身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赵菡随性的性子实在是麻烦，跑得太快，嫌伺候跟着的人麻烦，索性一个都不带，导致现在的“孤立无援”！
　　“天尧哥哥！”赵菡突然大叫。
　　宋天尧回头，看到赵菡对着他拉满了弓，他挑了挑眉，纹丝不动。
　　倒不是他对自己的武功盲目自信，而是他相信赵菡有分寸，再怎么玩闹也不可能对着她亲近的人放箭——而直到多年之后，他才又会后知后觉的明白，这个小姑娘一直在出乎他的意料。
　　果然，赵菡看他没动，笑嘻嘻地把箭移开了，准备对着拐角处的一面砖墙射去——
　　突然，不知怎的，赵菡像是力气耗尽，拉不住弓弦了，箭突然冲着宋天尧好砖墙之间的一条小路射去！
　　小路处在拐角处，站在他和赵菡的位置根本看不清是否有人！更要命的是，宋天尧隐隐听到了有人窸窸窣窣走过来的声音！
　　这下不仅是赵菡，连宋天尧都脸色大变，他只求赵菡刚练弓箭，准头不好，只求来人能够险险避开……至少，避开要害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