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向何

16、第十五章

　　也不怪宋天尧疑神疑鬼，只是虽然赵菡一介公主，对谁都造不成威胁，但是她却是排行第二的太子赵承祈的同胞妹妹，皆是当朝皇后所出。
　　当今圣上正值壮年，现在还远远不到需要明目张胆地争的地步。但天有不测风云，若是真的肖想那个位置，自是要早早地做准备的。
　　太子之位是早几年就定好的了，这几年赵承祈也一直在这位置上没易过主。表面上这一路上顺风顺水的，但只要是皇子，谁对这储君之位没点什么想法？不用猜，都知道背地里明枪暗箭不断。毕竟，赵承祈实际上并不是本朝的第一位太子。第一任太子是大皇子赵承钿。

　　钿者，金玉而器之。
　　这名据说是皇帝仔细斟酌后给取的，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而这大皇子也确实争气，种种课业都是另人称赞不绝，皇帝也是对他颇为看重。
　　可惜好景不长，大约是赵菡出生后没多久吧，赵承钿就生了一场大病，太医院的人差点赔上身家性命才把这太子殿下从死神手里给拉了回来。在他病愈后，身体状况便大不如前，大病小病缠身，浑身都萦绕着药草的气息，终于在一年之后，暴毙在自己的床榻上。
　　大皇子生母皇贵妃听闻噩耗，立时晕倒，不久后也离世。皇帝极度悲痛，举国缟素。可却有太医在大皇子的日常饮食中查到了少量毒素，皇帝震怒，命令仵作检查大皇子的遗体，果然在身体中发现了积聚依旧的毒素。之后皇帝大查，所有有子嗣的宫妃都被重点排查，但最终却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想来是每个人都有份，所以互相包庇，连成了一个铁桶，又是常年累月的下毒，再加上大皇子已逝世多日，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了，哪是那么容易便能够查清楚的？
　　皇帝停朝了数日，再开朝时，第一件事便是处死了大皇子宫里的所有人，名义是护主不力，但凡有敢求情的，官职大的，被直接冷落，官职小的，被远调边陲之地；第二件事，就是册立了二皇子，皇后嫡出之子赵承祈为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所有蠢蠢欲动的心思给暂时压了下去。
　　至此，皇帝行事更加不动声色，与大皇子赵承钿有关的一切事情更成了所有人约定俗成的禁忌。

　　如此看来，众皇子之间都该是敌对的关系，这次赵承枫却主动给赵菡出主意，要是说赵承枫没什么目的——宋天尧还真的是不信。
　　宋天尧把长鞭收好，递给了六公主，“这主意是挺出人意料的，但这两端鞭子材质不同，效果显著。况且这样的办法终究不是正派所为，菡儿你还是把这两段分开为好。”
　　赵菡盯了一眼改造过的长鞭，点了点头。
　　“菡儿，你今天就是为了找刘夫子而来的武堂吗？”宋天尧笑问。
　　说起这赵菡不间断地来找机会偷袭刘胜也是有来由的。
　　当时武堂才开没多久，赵菡也跟着来凑热闹。彼时赵菡的功夫确实很是不能看，但一群人碍于她是公主，都不敢说破，要么是不评价，要么是违心地说着好，造成赵菡有了自己功夫确实很好的错觉，在武堂开始耀武扬威。
　　一次在对练时，赵菡比划了一套自认为很厉害的把式，结果恰好被路过的刘胜给看到了。当时刘胜还不是武堂的夫子，那一日赵菡穿的又是男装，那一套假功夫看得刘胜直皱眉，直接越上练武台，一个俯身就把赵菡摔倒在地。赵菡头晕脑胀地在地上待了片刻，还没从自己“独孤求败”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便开始哇哇大哭，这时刘胜才知道自己刚刚教训的是当朝六公主，皇上捧在掌心里的女儿。
　　这刘胜也是个妙人，许是对宫中各人有些了解，知道赵菡是个好强的女孩，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公主身份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恃宠生娇，索性就看着赵菡哭，等着众人把她扶起后，才慢悠悠地直呼其名，“赵菡，你就这点本事的话，还学什么功夫？”
　　赵菡当场就大喊，“你个老头，给我等着！下一次，本公主一定把你揍到哭着求饶！”结果后来刘胜阴差阳错的多了个武堂夫子的身份，也不知道这背后有没有赵菡的助力。

　　赵菡听了这话，撇撇嘴，“才不是呢！我只是过来找天尧哥哥你，正好看见了那老头，才使了那么一下。”
　　“你来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是太奶奶让我来这找你的。这不眼看就要用午膳了吗，太奶奶让我来武堂找你，就说你在这呢。”赵菡把鞭子环在自己腰间，继续说，“我也是这样问太奶奶的，你怎么知道天尧哥哥在哪啊？太奶奶就说，‘你天尧哥哥这几日总是等有人通报了才出门去，左不过是和陆家那小子约好去武堂切磋武功去了。’然后我就来这找你了，顺便来看看陆青。”她歪了歪头，“怎么没看见他？”
　　宋天尧心中一阵无语。
　　“我们走吧，别让太奶奶等着我们。”
　　“哦。陆青呢？”
　　“……他有事先走了……”
　　“哎，本来还想找他玩的，挺久没见他了。”

　　御书房内，皇帝桌前的奏折堆了满满一摞，他不时蘸着墨在上面批阅着。桌边摆着一碗冰块，丝丝地冒着白气，却仍让人感到夏日的烦躁。
　　王顺弓着背，端进来一个木盘，放在桌上后，规矩地侍立在一旁。
　　皇帝像是没看见他的这番动作，仍旧做着自己的事。王公公头皮发麻，觉得自己越老越糊涂。
　　“皇上，天气大了，您吃点消暑的茶点吧。”
　　“嗯。”皇帝把笔搁在砚台上，端起那碗茶点，“谁送来的？”
　　“是贵妃娘娘差人送来的，说是夏天喝这个茶最是能解暑！”
　　皇帝又嗯了一声，用汤匙勺了一口送进嘴里，“确实是不错。是该用午膳了？”
　　王顺面上一喜，又马上收敛，“是啊，陛下是想到哪位娘娘宫中用午膳？”
　　“朕许久没去玉瑛宫了，今日便去看看秦贵妃吧！”皇帝放下茶点，起身绕过了桌子。
　　皇帝伸出手来，王顺忙出手托起。谁知皇帝只是拍了拍他的手，便收了回去。
　　“你啊，在朕身边这么多年，看着精明了不少，怎么说话做事还是这么地漏洞百出？”
　　王顺瞬间僵住了，生硬地抬头发现皇帝在前面俯看着自己，忙打了个冷颤，又把头低了下去。
　　“还不跟上？”
　　“诶！”

　　看着前面蹦蹦跳跳，和宫女说着话的赵菡，宋天尧嘴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笑意，他是真的把赵菡当亲妹妹对待。
　　皇家人大都无情，能让他敞开心扉对待的也就只有她了吧……就算是面对对他有养护之恩的太皇太后，他也是不敢完全坦诚以对的。

　　在他身后跟着的乌七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小王爷，您还是包扎一下伤口吧。”
　　宋天尧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刚才不小心被划伤的血口，微微动了动，便觉得生疼。
　　“无妨，过一会便结痂了。”
　　“可是不及时搽药伤口回溃烂的啊！”
　　“一点小伤口而已。”宋天尧冲他笑笑，把左手握成拳，放在身侧，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异样，“若是本王把手包成了粽子样，反倒是惹太奶奶她老人家担心了。”
　　“可是王爷……”乌七还在皱着眉嘟囔。
　　宋天尧顿时觉得自己收了个傻小子，“好啦，本王说不用就说明没有问题。”
　　这下乌七终于没再说什么了，但看着却是有点委屈。

　　宋天尧笑着摇了摇头，冷不防地，瞧见宫路岔道走过一个紫青色身影的人，腰间挂着的珮穗格外的熟悉。
　　他眼里闪过厌烦，抓着乌七赶忙向前走去。
　　——可惜没来得及。

　　“诶！等一下！”那人远远瞧见宋天尧的身影，开口叫了出来。
　　宋天尧只能站住，连身边的二愣子乌七都能感受到他极端的烦躁，试着叫了声，“王爷？”
　　他看了乌七一眼，一双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可是一转身又是春风和煦般的笑意，“原来是五皇子殿下啊，真是巧！”
　　赵承枫挑了挑眉，“还真是你啊，宋——”他眼尖地看到了往这边走过来的赵菡，笑意实在了些，“宋小王爷，你我都住在宫里，当然是能时常相见的，巧什么？”
　　宋天尧烦这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无论他说什么话，赵承枫都能完美的把话头给直接掐断。
　　“当然，你也不是经常遇到二哥和四哥他们，想必是应了那句老话，”赵承枫又靠近了一些，“不是冤家不聚头嘛！”
　　宋天尧真诚地对他笑弯了眼。

　　“天尧哥哥，你在和五哥聊些什么啊？”赵菡凑上来问。
　　五皇子看她过来了，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却被宋天尧轻轻地拂开。
　　“菡儿，哥哥们有些事情要谈谈，你先去太奶奶那吧。”宋天尧微微弯下腰对赵菡说。
　　“啊？为什……”
　　“你先回去，我待会再告诉你——再加上一个礼物。”宋天尧把她往长乐宫方向推了推。
　　赵菡眼睛亮了一下。她的天尧哥哥一般不会送她东西，但一出手，都非常合乎她的心意。宋天尧也算是了解她，只这一下就封上了她的嘴。
　　“哦，那好吧。”
　　宋天尧看着她笑了一下，又对乌七说，“你也先跟着公主去太皇太后那等本王。”
　　乌七倒是听话了一回，宋天尧一说完就跟着赵菡走了。

　　赵承枫嗤笑了一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宋天尧，你瞧见了你那小厮的眼神了吗？像是我要吃了你一样。”
　　他又说，“不过，你怎么肯固定用下人了？之前不是还嫌不干净吗？”语气极尽讽刺。
　　宋天尧淡漠地看着他。
　　“怎么，我说了什么话让小王爷不开心了吗，连笑都一并省略了？”赵承枫显然是看出来他心情不佳，还在出言挑衅。
　　“没什么，”宋天尧垂下眼帘，“只是本王还是想提醒殿下一句，有城府有心计这没什么，只不过是活下去的手段而已。只是，主意还是不要打到无关的人身上。”
　　赵承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小王爷的心思未免也太深远了些，我不过是想和菡儿亲近一下，你这哥哥也管得太宽了——别忘了，我才是菡儿的血亲哥哥！”他停顿了一下，摸了摸下巴，“还是说，你对菡儿有什么别的想法？”
　　宋天尧心道，这赵承枫引导话题的本事越发的炉火纯青。

　　“殿下是六公主的哥哥，也是太子殿下的兄弟，这事天尧自然是清楚的。”宋天尧伸手对他行了个臣下礼，“只是六公主曾帮过天尧的大忙，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天尧都不会坐视不理，相信五皇子殿下也是这么想的吧。”
　　以为又能招致赵承枫的冷嘲热讽，不承想，等到宋天尧抬起头，却发现五皇子好似走神了，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看。
　　他有些不适，不自觉地便把双手扣到了身后。

　　赵承枫回过神来，眼光从手上移了回来，“怎会有人敢对菡儿不利？”他别开了头，“你手上是怎么回事，受伤了？”
　　宋天尧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句很像是关心的关心，觉得一阵不适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既然受伤了，就要召太医处理，不然养着那群人干嘛？”五皇子有意上前抓住他的左手，“陆青也不知道个分寸，难道不知道切磋的规矩是点到为止吗？”
　　宋天尧更加悚然，惶然地一把挥开他。
　　这下，便是一向自得的赵承枫也尴尬了起来。

　　良久，宋天尧才开口打破沉默。
　　“这跟陆青有什么关系？”
　　“不是他……哦，明白了。”赵承枫挑了挑眉，“听说你和他最近很少见面，我还当是假话呢，还想说凭他那性子，怎么肯？原来竟是真的。”
　　果然和赵承枫八字犯冲，说的都没一句好话。宋天尧倒宁愿回到刚才的场面，至少难受的不是他一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昂
突然拥有存稿
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