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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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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爵从溪边回来，才踏进门，就听见紫堂幻慌慌张张的声音。
“等一下！请先不要进来！”
他什么也没问，顺从地收回自己的脚。眼睛余光瞥见紫堂幻的像在匆忙隐藏什么，耳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咚”，似乎是一本厚重的书砸到了地上。
这或许就是他的秘密之一吧。银爵收回目光。事实上，当他认出花圃中看似隐秘的几株植物时，他就隐隐猜到了紫堂幻正打算做什么。说实话，他还有点吃惊，因为紫堂幻胆小懦弱看上去和一只兔子一样。
魔界有许多其他几界已经散失的上古秘密，他打拼那么久，阅历早就无比深厚。
“好了。”一会儿后紫堂幻说道。他眼睛不敢直视银爵，神色十分不自然，他却自以为掩饰得很好。银爵也懒得拆穿他，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两人收拾一顿就出发了。初夏的阳光暖洋洋的，混着雨后湿润的水汽，意外地令人惬意。小动物们在林间嬉戏，偶尔躲在叶子后边朝他们投去好奇地视线。紫堂幻背着竹篓，一手拿着一把小镰刀，银爵双手空空如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回答是一贯的简洁明了。银爵的外伤看着吓人，但以他变态的恢复力其实只是个小问题，最麻烦的是他的内伤，如果动用能力还是有些勉强。
“那我们还是不要去危险的地方吧，你还是伤患啊。不过很高兴银爵你能陪我出来。”
银爵的眼力很好，总是能快速地发现那些隐匿的草药的身影。帮忙挖掘的时候，银爵就在旁边搭把手。
“你能陪我真是太好了，一个人果然还是不行的。”紫堂幻微笑着说道，还沾着泥土的手指搔搔脸颊，一丝红晕渲染开，“真的很感谢你。”
少年的眉眼是那么纯净，看得银爵突然生出了难得的不好意思。他确实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而紫堂幻从来不会吝啬他的感激。转瞬间他又有些烦躁，对他而言，紫堂幻就像太阳，是他这种注定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所无法理解的存在。
不，应该说他是月亮才对，即使散发着光，他也是在暗夜中。
可以轻易地猜出他的过去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第一次见面也不算友好，他的身体到现在还留着他亲手种下的炸弹……
为什么还能对着他笑得那么开心？
“你不讨厌我吗？”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紫堂幻愣了一下，然后神色变得极为认真：“我并不讨厌你。”
“你对所有曾经对你抱有恶意的人都这么善良吗？”
“不全是……但我总不能把复仇当做生存下去的唯一信念啊。那样子的话，会错过很多东西。如果哪一天真的完成了，人生又剩下了什么呢？”
一声很轻的喟叹消散在风中。
睫毛轻颤了一下，银爵将唇抿成了一条薄线。作为被神诅咒的一族，复仇是他必须背负的，从出生就注定了的责任。纵然复仇的脚步从未停下过，但没有人想过终点的模样，当一切满足，他还剩下什么？
紫堂幻像是看出了什么，他收敛了笑容：“很累吗？”他撇过头：“……反正我是很累啦。”天知道他为什么还笑得出来，这条路他走了很久，而终点仍旧漫漫不可及。
银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伸手揩掉了紫堂幻脸上的泥土，吐出一句揶揄：“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信仰生命神使。”
紫堂幻被脸上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吓了一跳，含糊不清地低语：“我的第一信仰可是光明神使。”虽然以后可能就不是了。
这次谈话后，两人陷入了久违的长时间的沉默。双方都觉得自己触及到了对方隐秘的不可示人的伤痛，尤其是紫堂幻，他甚至忐忑地猜测自己是否会被讨厌。
虽然带着伤，但林间的野兽对银爵根本勾不成威胁。他百般无聊地跟着紫堂幻，就像出游一般从容自在。他最终还是询问了紫堂幻是否有什么是之前不好拿到的，顺带提示了一下当初的约定并没有作废。
想到银爵终究是要走的，两人再次相遇的几率几乎可以不用考虑，紫堂幻从一开始就没把那个约定放在心上。他还是坚持没有什么需要银爵做的，半晌后，还是吞吞吐吐地说如果看见了莫斯利卡请告诉他。
说这话时紫堂幻的眼睛一直不安地盯着银爵，心里祈祷他没有发现什么。莫斯利卡珍贵，是因为它诡异的分布使得数量稀少，而它的作用，人们目前还是一知半解。
但是紫堂幻知道。
一次偶然，他从家族的藏书阁的角落里翻到了一本古旧的书，上面记载了许多古老的不为人知的秘术，比如高超的制作药剂的方法，比如如何成为一名亡灵法师。
天生被划入光明阵营的人，首先要堕转，才能学习亡灵法术。而那本书上所记载的堕转仪式中，最为温和的一种，传说来自冥界的莫斯利卡是最最关键的一样材料。
银爵意义不明地沉默了一下：“你要它做什么？”
紫堂幻支吾着：“送给我的哥哥。”
如果银爵有留心人族的颇负盛名的召唤师紫堂家族，他就会知道三年前紫堂家家主的长子在外死亡，而家主最小的废柴儿子在两年前离家出走。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悬崖边上，紫堂幻之前刻意避开过这里，倒是没有仔细看过悬崖的模样。他既好奇又害怕，捡了一块石头随手一扔，如同滴水入大海却连回响都没听见。他不禁咋舌：“好深啊。”他实在抵不过内心的好奇，坐在边缘飞速地一探头又立刻缩了回来，拍拍胸口感慨：“小说中总是写主角在悬崖下获得奇遇……明明那么吓人……”
银爵就站在他旁边以备不测，只不过随意扫了一眼悬崖下，他的目光就定格了。
“银爵，我们走吧……银爵！！！”
紫堂幻刚想站起来，一道劲风扫过他的身旁，瞳孔猛地一缩，刹那间他潜力爆发抓住了闪过去的那只手。
被扫落的小石头不断坠落，迅速地消失在视野中。紫堂幻吃力地抓着那只手，脸色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他几乎是牙咬切齿地质问那个突然跳崖的人，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在干什么啊，银爵！”
银爵抬眼看着他，神色淡然到好像只是坐在花园里喝个茶。
“放手。”
“不！放！我死也不会放开的！”
才几秒手心就分泌出了黏黏的汗液，加剧了下滑的感觉。紫堂幻狼狈地趴在地上，两只手臂吊着银爵，仿佛要撕裂的痛楚使得他面目狰狞。震惊与愤怒之后，他眼底浮现哀求，一滴晶莹的液体洒在他的眼镜上：
“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银爵……”
“放手。”
“不……不……”
脑袋一片空白的紫堂幻此刻只会颤抖着嘴唇吐出一个个走调的“不”。银爵心中叹了口气，有点后悔把他吓到了。手与手脱离的趋势还在加剧，甚至紫堂幻整个人都在往下滑，如果他不松手，则必定与银爵一起坠入悬崖。
这个过程看似很长，其实以紫堂幻的臂力仅仅支撑了几秒。在身体腾空的刹那，紫堂幻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感觉全身器官的观感敏锐了无数倍。他感受到轻薄的衣袂和凌乱的头发随风起舞，眼镜腿从耳边擦过飞了出去。一股力量把他拉向银爵，随即他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锁链的哗啦哗啦声在空旷的幽谷久久回荡，除了紫堂幻腰上的那只手，银爵的手脚都缠着银色的锁链，而这些锁链的另一端，都牢牢地插在峭壁上。
紫堂幻感到一阵眩晕，如雷般的心跳声堵住了他的耳朵，他近乎痴傻地抱着银爵，无法思考也无法言语。
耳边再度响起锁链的金属摩擦声，腾空感过后，紫堂幻的脚尖再次触到了大地。银爵收起锁链，把紫堂幻轻轻地放在地上。紫堂幻手脚瘫软地坐着，看样子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的眼中甚至失了光彩。
银爵莫名地有些不安，他用指尖触了触紫堂幻的发尖，却被他猛地排开。
“你明明有实力上来为什么还要当着我的面跳。”
他的声音无比的平静，如同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银爵眼眸一暗：“那又怎样。”他是傲视群雄的帝王，不需要顾忌那么多。况且，他所做的事对他来说，就像跑步一样轻松安全。
他无所谓的态度明显激怒了紫堂幻。少年的声音拔高，像濒死的杜鹃泣血：
“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
泪水如同决堤般源源不断地从他那双麋鹿般的眼睛里流出。
“一个两个，都把自己的命当玩笑，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哥哥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是不是我根本就不重要？！”
银爵始终保持着沉默，脸色在紫堂幻看来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看着这样没有人气的他，紫堂幻觉得喉咙间一下子梗塞地难以开腔，所有的话都堵在那儿。他突然觉得自己滑稽得像个拙劣的小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作着可笑的把戏，说着荒谬的话语，而观众面无表情地看着，连一声笑也懒得施舍。
他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抱歉，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
他站起来，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