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忆青春，我回忆你》宇文华年

16、第十六章 再见，丁老师

　　周斯远回宿舍后，室友们——尤其是谢建，见他脸上有伤，就缠着他问个不停。他却说伤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摔的，关于丁豆豆的事只字未提。

　　第二天，周斯远顶着一张肿得高高的脸就去上课了。从右边看，脸庞轮廓清晰；从左边看，面颊就像个圆滚滚的皮球。

　　6班的学生都议论纷纷，有的说他昨晚打了群架，有的说他勇斗歹徒，还有的说他惨遭家暴。

　　周斯远也不辩驳，在座位上懒洋洋地读着“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直到谢建恍然大悟地叫他:“远哥，你真够低调啊！”

　　这时早读课还没开始，教室里并没有老师，听谢建这么一说，大家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谢建很享受被瞩目的感觉，他笑了笑，说:“周斯远昨晚上见义勇为去了！”大家以为他是吊胃口，让他接着说，可他好像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说不出来。

　　大家觉得很扫兴，看周斯远的脸色，也不敢多问，只好算了，各自读书去了。

　　周斯远狠狠拉了路晶晶的马尾，看她瞪着大眼睛回头了，就说:“你出来。”

　　路晶晶揉揉被扯痛的头皮，极不情愿地跟着周斯远出了教室。

　　两人一直走到楼梯口才停下，周斯远凶巴巴地问路晶晶:“你说的？见义勇为？”

　　路晶晶没好气地说:“难道不是吗？我又没乱说。”

　　“这事儿以后不要再提，我这伤是自己摔的，记住了？”周斯远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尖说。

　　“好好好，知道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路晶晶当时只是路过报了警，周斯远和余鹏做笔录时她去买药了，并不在场，所以，对真实的情况不太了解。这时听周斯远这样说，以为他是不愿进警局的事被其他人知道丢了面子。

　　两人正准备回教室，却被刘国兵叫住了，让他俩去办公室。

　　刘国兵的办公室在二楼，路晶晶和周斯远跟在刘国兵身后，并排走着。

　　周斯远想到刚才的事，还有些生气，便故意找茬，说楼道太窄，让路晶晶靠边一点，抬起胳膊推了她一下。

　　路晶晶怎会甘愿受欺负，她也推了回去。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推来推去，一直到了办公室门口。

　　刘国兵突然想到了什么，想告诉他俩，一回头，就看见周斯远在推路晶晶。而路晶晶见刘国兵在看自己，一时紧张便没站稳，还好周斯远及时抓住她的胳膊，她才站好。

　　刘国兵叹口气:“周斯远，你看看你，总是这么爱动手动脚！”话一出口，觉得歧义明显，便不说了，赶紧进了办公室。

　　等周斯远和路晶晶进来后，刘国兵说道:“昨天的事，因为涉及到丁老师的私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周斯远点点头，路晶晶虽不明就里，却也点了头。

　　周斯远看看刘国兵，撇了撇嘴，双眼看向一边，说：“刘老师，人是我打的，医药费我出。”

　　“周斯远，别以为我会表扬你。昨天你见义勇为是好的，但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把人打成那样，手脚骨折，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本来刘国兵没想提这事，但听周斯远说起，不由得生起气来。

　　周斯远倒无所谓:“我就后悔没再打厉害点，最好一年都下不了床。”

　　“你还真敢说！要不是袁局长出面，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待着！”

　　“在哪儿待着我都能出来。”

　　“你……”一向脾气好的刘国兵都气到语塞。他没想到，平时遵规守纪的周斯远，这次这样不听劝。

　　所以，他叫路晶晶先出去时，路晶晶还有点担忧，以为他俩会吵起来，甚至打起来。

　　路晶晶一步一回头地出去后，刘国兵喝了口茶，平复了心情，对周斯远说道:“今天我叫你来，重点不是刚才的事。”

　　见周斯远抬头望着天花板，他继续说:“昨天我接到电话后，立刻告诉了你姐，你知道她有多着急吗？”

　　周斯远仍然望着天花板，但脑袋里已经在回忆昨天的情况了：警察问起时，自己明明只说了刘国兵的电话号码，但最终王青也来了，那必然的，王青告诉了刘国兵，自己和她是“姐弟”。

　　“袁局长是她联系的，余鹏的和解也是她谈的，怕你受一丁点儿委屈。”刘国兵叹口气，“以前我还奇怪，你怎么就那么敌视英语……是因为你姐吧？”

　　周斯远并不回答。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是，周斯远，你姐是真心的在对你好。你不妨用心，去感受一下。”刘国兵把“心”字说得很重。

　　周斯远依旧一言不发。

　　像他这样的学生，刘国兵是见多了的。说这些话，其实并不期望能在他身上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只是适时提醒他，若能缓慢地改变他，就很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刘国兵就让周斯远回教室去。走到楼梯口时，见路晶晶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他。

　　路晶晶看他很平静，不像吵了架或者打了架的样子，吁一口气，开玩笑地说：“看刚刚那架势，我以为你们要打起来呢！”

　　没想到周斯远却很反感：“我有病吗？谁都打！”

　　路晶晶见他心情不好，就岔开话题：“哦……那个，我先走一步，还要抱作业呢！”

　　说到作业，她又想到了王青，便说：“其实吧，王老师对你真的是……”

　　“有完没完！一个个都那么啰嗦！”

　　见周斯远真的生气了，路晶晶赶紧一溜烟跑上了楼，也不听他接下来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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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一段时间，刘国兵和王青就像没参与过那件事一样，照旧上课，并无什么异样。而因为临近期末，考试的紧张感渐渐替代了八卦的新鲜感，学生们也不再讨论周斯远的“见义勇为”了。

　　可是丁豆豆，从那天开始，对一切的事，都心不在焉了。有时候上课，她讲完一个知识点，照例让学生做习题，但学生都做完了，也不见她接着讲，只是失神地站着。

　　好几次晚自习，路晶晶无意中抬头，总看见丁豆豆一手撑着头，两眼呆呆地望向窗外，不一会儿就眼眶发红，又赶紧低下头去，像是在擦眼泪。

　　学生们都说，以前那个爱笑、爱说的丁老师突然不见了。刘轩作为物理科代表，带着大家的疑问和关心，安慰了丁豆豆几次，但每一次，丁豆豆都说自己没事，让大家不用担心。

　　一天上课时，刘国兵提到了“笑气”：“这个反应之后，产生的是一氧化二氮，又称‘笑气’……”

　　谢建马上举手：“刘老师，能让人大笑吗？”

　　“能，但它的用途是医学麻醉……”

　　“能笑就好，给丁老师一点，让她笑一笑。”

　　老师们一本正经上课，谢建却总能产生丰富的联想。他话一出口，立刻引来哄堂大笑。

　　他本意是想让丁豆豆笑，但刘国兵以为他知道了什么，意有所指，立刻岔开了话题：“这可不行。‘笑气’有毒，能致幻，很危险。它只被当做麻醉剂、奶油起泡剂。你们爱喝的星巴克，奶油之所以能覆盖在咖啡上不沉，就是因为有一氧化二氮……”

　　趁刘国兵讲得专注，路晶晶回过头小声问周斯远：“丁老师到底怎么了？最近看起来很难过。”

　　周斯远答非所问：“化学能考满分了？兵哥的课敢不听。”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下一题，选A。”

　　路晶晶听刘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赶紧转过去，见他已经站在了自己桌旁，忙低头看着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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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初，期末考试如期举行。路晶晶恰好和方依雯一个考场，考完最后一场，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在隔壁考场的谢瑶不声不响地跟在两人身后，听她们的谈话。

　　“这次考试我觉得我肯定有进步！”

　　“哟，看来跟王睿坐前后桌收获不小。”

　　“你又拿我开心……我妈说了，这次要是有进步，暑假就可以去你家玩儿！”

　　听到这里，谢瑶忍不住了，把头凑到两人头中间，说：“我也要去！”

　　她一说话，把两人吓得一跳，肩膀就磕到了她的下巴，她疼得赶紧用双手捂住。

　　方依雯和路晶晶见是谢瑶，都笑了，方依雯说：“你鬼鬼祟祟地躲在后面，遭报应了吧！”谢瑶翻个白眼：“用词不当！我是正大光明地听。”

　　正说着，周斯远在不远处喊道：“路晶晶！快点，刘老师找你！”

　　路晶晶赶紧跑过去，和周斯远去了刘国兵办公室。

　　刘国兵递给他俩一封信，说：“这是丁老师写的，她特意嘱托我，考完试再给你们。”

　　他俩互相看了一眼，显然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周斯远接过信，拆开，映入眼帘的，是丁豆豆常写的幼圆字体：

　　斯远、晶晶：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西澧了。不知不觉已经在西澧、在英才待了一年，我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你们，但我不得不离开。
　　我记得跟你们提过，我来西澧的原因，现在，也是同样的原因，我不愿再在这里待下去。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心酸，你们现在不一定懂，我也希望你们能有幸永远不懂。
　　我只想让你们记得我笑的样子，所以不敢当面和你们说再见。我会永远记得你们，记得6班的每一个人。
　　我还要谢谢你们，能为我保守秘密。最后，祝你们开心快乐，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有一个灿烂、美好的未来。
　　你们永远的丁老师
　　2006年7月7日

　　看完这封信，路晶晶是伤感的，她再也看不到那个笑眼弯弯的丁老师踏进教室了。

　　她也大致猜到了丁豆豆离开的原因，从而联想到周斯远总不告诉她那天的真实情况，其实是对丁豆豆的一种尊重。由此，她对周斯远倒是有了点好感。

　　周斯远把信叠起来，什么也没说，走出了办公室，路晶晶紧随其后。

　　走了一段路，周斯远把信给路晶晶，让她收着。路晶晶感到奇怪：“应该你收着吧？”

　　“人都走了，拿这个也没什么用。”周斯远面无表情，“你要记住谁，放在心里就好，这些只是个形式。”

　　路晶晶不知说什么好，她没有经历过什么别离，这算是正式的第一次。

　　她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