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与诗》暮里

2、偶遇

　　没有人来参加他的葬礼。
　　白落将一束玫瑰花放在他的坟前。墓碑上没有名字，用拙劣的字体刻着“哥哥” 。
　　没有人会知道这是谁的墓，甚至没有人会知道哥哥已经死去。
　　他生前总是不停地换地方打工，以至于别人对他的缺席习以为常。可白落的生活是不能这么轻巧地允许他离开的。
　　她感到精神恍惚，连愈来愈大的雨声也听不见了。
　　脚下的路是背离家的方向，她走得越远，觉得心上的阴霾越浓，层层堆积在那里，压得她喘不过气。
　　头顶的阴影代替了不断落下的雨。她不知所以地停下，回头看见身后站了个人。
　　他穿着商店里很普遍的格子衫和牛仔裤，身体站得笔直，脸上带着些担忧和疑虑。这把伞被撑得很高，雨水打湿了他半个肩头。
　　白落觉得诧异，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这种表情她在这些天已经做得够多了。
　　“你好？”
　　她完全转过身去，离得远了点。那人却跟着靠近。
　　白落从不把耐心用在陌生人的身上，她也讨厌别人没有理由的好意。但是这个太过好心的少年没有察觉到。他只是迟疑着，任由路过的人将目光移向他不明意味地打量。
　　“这把伞给你吧。”
　　“我不需要。”
　　白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和每个受到突如其来的恩惠的女孩一样，用她以为足够矜持委婉的方式拒绝。
　　少年仍旧犹豫着，但白落已经不等他反应，快步往与之前相反的方向走，留下身后的人风中凌乱。

　　白落仍旧不想回家。那里很暗，就跟外边阴云密布的天一样。
　　她在熟悉的街上徘徊，然后又去陌生的巷子里到处转悠。她觉得应该去找什么东西，可她想不起来是什么。
　　或许她该去监狱，哥哥死去的那个地方，牢房的墙壁上也许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撞墙自杀很痛吧。
　　她觉得哥哥应该是不怕疼的。可是她怕。
　　直至她踏上通往另一座城的火车，她仍旧在怀疑自己行为的正确性。

　　她身旁的座位上是个穿着很正式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一本书。
　　列车员从她身旁经过时，她要了一瓶矿泉水，这声音似乎打扰了这个正沉浸于书本的人，他抬起头，要了同她一样的东西。
　　白落盯着书封的视线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看过这本书吗？”
　　“是的。”
　　年轻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他弯起嘴角凑到她的跟前。
　　“你觉得怎么样？我是说它的作者。她是我最喜欢的小说家，这本书并不是她最好的一本。”
　　他似乎还打算继续说下去，被白落的一声咳嗽打断了。
　　“这本书很有趣。你喜欢读推理小说吗？”
　　为什么要继续问呢？真是奇怪。
　　她觉得自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并且在心里计划着怎么快速地结束这个话题，或者说，这次谈话。
　　“噢，没错。我从小学开始就非常喜欢。你呢？”
　　“我不喜欢读书，只是恰好看过这一本。”
　　她把瓶里的矿泉水喝了将近一半，双手紧紧地握着瓶子，拇指摁出了凹陷。
　　“我真建议你有空读一下，就是这本书的作者，她的其他书都非常好看。”
　　年轻人的笑容很真诚，说话时像是在朋友之间的交谈，令人感到舒适。他又陆陆续续介绍了几本书的大致内容，才又将目光转回书页上。
　　白落转头看着窗外。雨已经停了，周遭的景色显得有几分寂寥。
　　她回响起曾经无数个日子里，她在铺开的白纸上一笔一划书写着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