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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那一天 ...

  •   “他们冲过来的气势,像是怕我们谁就地消失了一样。”陆危勾一勾唇,叶默淡然无声地递过来一杯清茶水,他就接过来持在掌中,也不喝,一只手手指慢慢摩着杯沿,另一只手向自己作势一比:“几乎冲到面前,领头的那混球才刹住。”

      “乐遇他没有动。他就站在那,看着那几个银穗子站直。”

      “那混球的脸,一秒钟变得恭恭敬敬。”陆危淡淡一哂,“他垂着颈子,问他是不是就是一小时前在梦远城府,给钦使尊上留下口信的乐公子。”

      “他说了声是,又说,‘现在,钦使愿意见我了是吗?’”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笃定,还能透出来一点倨傲,却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他背后攥着我的手,一下子就收紧了,还在隐隐地发颤。”陆危笑了一笑。

      “那些银穗子没察觉。那混球小心抬头瞥着,继续恭恭敬敬地说,他们尊上明发敕令,要恭请乐公子移步入梦远城府。”

      陆危回忆起当年的场景来,带了一点时间冲淡后的漫然,却字字清晰,仿佛就在昨日:

      “那小子那会儿其实很想立刻答应,但是他说:‘今天我还有事,转告你们钦使,改天我再来。’”

      “他们想要的不是这种答案,那混球踌躇了一阵,张开嘴——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几个字,就忽然捂着肚子,蜷了下去。”

      “还站着的那几个银穗子,眼刀带血,立刻就刺了过来。”

      “有人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枪套上。那一刻,他们动了杀心。”

      陆危笑起来:“但是他们没动——因为乐遇他抓着我的手,还没记得松。”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陆危眼底光芒闪烁,“看那眼神就知道,他猜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心里,有些往下沉。”

      “毒性显效得比预计得快了很多,还没到致死的量,竟就发作了。”

      “看得出来他也不喜欢银穗子,但那是谋杀灵核司的重罪,更何况他还和中京来的人有来往。不必指望他。”

      “我站在那里,面前五个银穗子,全部佩着枪,身边这个龙血纯度很高,龙魂御术远强于我的小子,是个根本打不过的硬茬。就算搏命,我也没有分毫胜算。”

      “想明白这个是一眨眼的事情。”陆危神色淡淡,“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连灵射枪也没有掏,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乐矫怔了一下。

      陆危的视线低低一滚,没有忽略他这个表情,齿间嚼着笑,像在嚼一块口檀:“你想说什么?”

      乐矫微一踌躇,说:“我以为……你会搏一搏。”

      他心目中的陆危,不会选择坐以待毙。在危机四伏的中京任相的九年里,他或许沉默,但绝不沉寂,否则以他的出身,内阁早就换了几轮春秋。就在今天,他就又一次地让整个大华的公卿,见识了他的纵横手段。

      “我不喜欢搏无谓的东西。”陆危说,笑一笑,神色仿佛不是在说一件有关生死的事情,“那时候,我就知道:一搏的机会,必须留到空隙足够大的时候——否则,灵射枪里有两颗子弹,一颗毙了那混球,一颗我留给自己。”

      乐矫在陆危漫不经心的话里心中一缩。

      “你不用急。”陆危说,“在那时候,乐遇他的手,忽然就松开了。”

      陆危的口吻仿佛是在说笑话:“他转过身,劈头对那些银穗子说,看那位大人肚子疼得厉害,为什么还不赶快送他去医院?”

      “顿了一下,他又说,他母亲爱我这里卖的这一口五辛饼,今天也在等着 ,他先买好了饼,要趁早带回去。催他们快去送医,别耽误事。”陆危神色悠然:“他这两句话说得轻轻松松,落在地上,那几个银穗子的杀气立刻给他按了下去。”手指轻轻击叩杯盏:“他不是心思深的人,但是他就是能自然地让人跟着他的意思走。”他笑道:“以前我就很佩服他这一点。”

      “那帮银穗子走了,他掉头向外城的方向走。我跟着他。”

      “走不出半个街里,我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上来了,远远地缀在后头。乐遇那小子发现得更早,已经开始加速。”

      “我跟着他跑出几里,已经赶不上他了,”陆危撇眉笑笑,“我没想要跟他到哪里去,只是因为有人追着,不能把人引回老爹那里,既然追不上,而且我也想看看后面的人追的到底是我还是他,所以在下一个路口,我转了向。”

      “后面的脚步声停了一阵,竟然很快又赶上来了。”

      “那一刻我心里很惊讶。”陆危说,“我之前有把握,他们要跟的是那个公子样的小子。”

      乐矫的表情也微微一滞,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陆危便笑,看看乐矫,又看看一旁的叶默:“你们怎么猜?”

      他神态舒朗,带着与首相之尊不甚相符的淡淡意气。乐矫看得出,这段回忆对他来说不只有父亲重创、穷困潦倒的窘迫,更有那些足以照亮这片黯淡的绚灿瞬间。

      “他们要跟的人应该就是乐军团长。”叶默说,“如果是老师,他们不会远远缀着。当年的灵核司,应当有的是办法,对一个平民为所欲为。”他微沉吟:“但他们为什么——”

      乐矫心里一动:“他们疑心你是要为了爸爸去做什么,才分开两路,两边都不错过。”

      陆危淡淡一点头:“你说对了。”勾起唇角:“当我想明白这一层时,说实话,我一下子把他帮过我这件事给忘了,只后悔刚才没来得及拔枪在他腿上开个洞。”

      他这句玩笑话说得毫无威势,乐矫笑了出来。

      “追出去没多远,后面的脚步声开始接近,一个比一个重,显然对着我,他们可以放手肆无忌惮。”陆危一哂,“我一边往前,一边摸着兜里的枪把,犹豫要怎么应对。我不认识那小子,即使要卖,也卖不明白。”

      “这么一想,我忽然就觉得,只开一个洞不够。”

      “脚步声来到背后,我把心一横,转过身去。”

      “但是我回过头,看见的却不是缀着我的人。”陆危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凝然,看了一眼水烟壶,似乎是想要吸烟,但是一刻后又挪开了,他端着已经冷了的杯子:

      “因为那一刻,半座城都在爆炸声里震动了起来。”

      “当时我们已经靠近外城,街道不再是昆吾石砌,而是普通的河石。爆炸声发生在远处,但是说来奇怪,我身后的路也炸开了。雍州的路破,炸开来,一片的惨不忍睹。跟着我的两个家伙,被石头砸得跌在地上,一身衣服连本来的颜色也看不出。”

      “我还在发愣,头顶上忽然伸出来一只手。”陆危看着乐矫,鼻翼间露出淡淡笑纹:“我抬起头,刚才的那个姓乐的公子哥儿,就蹲在旁边的墙头,双眼的白金色亮得慑人,后来才发现是太阳晃出的颜色。”

      “他把我拖上墙头,用出龙魂力量,拽着我向外墙方向跑过去。”

      “那天是334年九月十六日。”陆危的眼底一瞬间滚过许多情绪,开口却终究淡然,“是落照时代第一次雍州灵核风潮爆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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