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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对质请求 ...

  •   绵绵的痛觉把乐矫从记忆里唤了回来。

      萦绕在那些睡不着的黑夜里的炮火和飞雪一下子退去,眼前气氛森然的议事大厅陡然迎面挤压向他。

      厅内的议论声迟迟不消。江剡仍然十指交叉靠在长案上,骨节间泛出隐隐的白色,他冷戾地将视线从陆危移向乐矫:“你在胡说什么,血誓?那是早在永耀大帝时就已经取缔的仪式——玄戈向锦夏敞开边境,直接和锦夏做交易?为了脱罪,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笑话。——乐矫,不要以为你是乐遇的儿子,信口诬陷,就不会被追究,你是在践踏国法,自蹈死地。”

      乐矫在江剡的逼视中,心里微微一跳,感觉到了一丝极淡的异样,但是却说不清那是什么,然而这一刻,他也没有时间去细想清楚:

      “……我没有在胡说。”

      乐矫轻轻挪一挪身体,想要靠得更牢靠一点,但是知觉刚刚恢复的身体轻轻一空,他瞬间向椅子下跌去。

      “乐矫!”站在一边的白幼庭立刻上前。乐矫却已经伸手抓住了椅子的边缘,慢慢地,自己支了起来。

      白幼庭扶着乐矫倚正,手指停在乐矫手腕的镣铐上,抬起头:“江世叔,这件事,我已经说过了,我就是人证。如果你说他的话不足信,那么……我呢?”

      “——幼庭!”江剡还没有开口,白光庭先出了声,他的视线凝在弟弟的脸上,对他重重一摇头:“当时你根本不在衔风峪现场,不要任性说话。”

      白幼庭对视过去,眼底里闪着摄人的光:“大哥,如果我没有资格说话,那当天关宁宇也同样不在衔风峪,他的话一样不能相信。”

      白光庭瞪视着他,重重皱起了眉。

      “二公子,”乐矫收拾出一点力气来,轻轻碰了碰白幼庭的手,在白幼庭看过来时,笑了笑,对他摇一摇头。

      乐矫缓缓扬起头,轻声、低哑却坚沉的声音,慢慢地在厅中回响:“……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如果陛下、国公们有疑义,我请求和玄戈营营正关宁宇、营副于燧阳……现场对质。”

      乐矫说这句话时,虽然提到的是陛下与国公,目光却直直穿越厅堂,掠过穹顶洒下的光,望向中央那张扶风腾空的烛龙高椅——

      和元焕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才不到十六岁,元焕已经有了一种含光凝深的眼神,令人看不清底部。衮龙袍的庄严繁丽没有压住他,而是轻轻地环拥,像轻暖的晨曦拥着晓星。

      他的眼睛,只在和乐矫对视的那一刹那微微一摇动,随即就恢复了端凝,但是一瞬间泄露出的那丝踌躇,还是清清楚楚地落在了乐矫眼里。

      乐矫的身体虽然不听他的使唤,目光里却只含着坚定,湛湛地望着他。

      ——元焕留下了骗骗。乐矫心底里有一种感觉,他会接受自己的提议。

      面对着乐矫的目光,元焕的视线微微掠开了,脸上露出沉吟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乐矫被血限压得一片昏沉的视野忽然清晰了起来,遥遥地,他看见元焕的双手轻轻交握,置在衮龙袍的袍摆上,拇指轻缓地摩挲。

      江剡的脸色一片冷硬,他淡淡启唇——

      “不用了。”就在这时,元焕的声音响起来。

      乐矫的心重重一坠。下一刻,他听见元焕轻而快地说:“飐风营正、玄戈营副现在都在西苑,他们才是那天真正的当事人,让他们来说吧。”他慢慢地看过积雪木长案两侧的所有人:“国公……陆相,这样,可以么?”

      他的话音刚落,赫游沉声道:“好。”

      陆危扬起眉,笑道:“既然陛下这样说了,我当然支持。”

      沉默了一阵,史如寄轻柔说:“我赞成。”

      白流温一直神情疏淡地听着,此刻才轻轻点了点头。

      厅内的视线集中在了江剡的身上。

      江剡面无表情,冷冷开口:“我没有意见——那就传唤他们来吧。”

      厅门口的龙骧锦衣欠身行礼,随即旋身,快步走出了大议事厅。

      乐矫的身体微微放软,垂下眼帘养一养精神。

      厅里布满了窸窸窣窣的低声议论。乐矫听见有许多人在提到自己的名字,但是此刻他不想听清他们都在说什么,他需要恢复一点力气,来保证谢故疏和于燧阳交锋时,一旦有需要,可以开口支持。他不能在这里失去意识,让那个安排了这出“冰淬骨”的人如愿以偿。

      眼帘下面的黑暗包裹着他,白幼庭因为担心就贴着他站在一旁,但是乐矫并没有觉得安心,他的心神始终不受控地悬吊着,被那道叫做未知的钢弦。

      似乎只过了极短暂的一忽,伴随着厅门迟滞的吱呀声,温煦的风从遥远的外间而来,带着熟悉的暖意,吹拂经过了乐矫。

      好像连血脉里的余寒都被驱赶得挪动了一下,乐矫抬起眼帘。

      谢故疏就立在他身边,腕上扣着镣铐,依然一身的落落舒朗,即使负甲多年,那种独属于贵族的循循尔雅却好像渗透在了他的骨髓里,仿佛龙涎的香气一样悠绵郁长。

      自从近五十年前那场引发中京震动的政潮,元錾连削十六爵,“谢辞故剑”的国公府谢氏离开中京后,谢家人就再也没有回到过中州,到谢故疏时,时间已经悄然走过了三代人,逐北战争里,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这对他来说,其实是第一次回到故乡。

      厅中在谢故疏迈入之际,就涌起了一片比乐矫当时更为沸腾的嘈杂。

      ——在这个国事飘摇,西山与相府之间的裂痕几乎已经无法弥合的当下,曾经与永耀帝元熙一起揭开大华黄金时代的六国公之一的后人出现,却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让人想起那些慷慨拔剑起,光华岁月凋。

      谢故疏一直关切地看着乐矫,见乐矫终于抬眼,对他淡淡一笑。

      乐矫也弯了一弯眉眼。

      说来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改变,只是有同伴在身边,他心里紧绷着的沉重,就已经卸掉了一些。

      这时候,厅门再次发出沉重的嘎声,有橐橐的靴声叩在昆白石的阶梯上,向大厅中央而来。

      乐矫凝眉,即使不回头,他也知道,是于燧阳被传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把标题给改了……因为随着廷会这个篇章痛苦地进行,我对把这篇文写得更正剧一点的欲望膨胀了。
    哎,反正我这种咸鱼鸽王,也没有追更读者的啦,让我任性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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