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魂今昔》沧海玄鱼

31、白衣敢怒

　　乐矫飞跃的身影如流星划过雨幕，瞬间刺向吕无异。

　　吕无异在乐矫燃烧的金银龙瞳里蓦然昂头，抬起双掌——

　　下一刻，气浪震荡，龙魂爆流！

　　这是两名龙血纯度极高的混血同时释放龙魂，才有可能引发的巨大力量撞击！

　　磅礴的龙魂力量暴走，向四面八方疯狂拍打，狂风束不住雨水，打着滚狂啸，如刃斜飞，插向周围的一切。烛龙大帝的愤怒吼啸充斥了23号停机坪。

　　有几名站在正后方督战的龙骧策鳌，在爆流的瞬间被强大的龙魂力量拍了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几下，又砸落在地上。剩下的也没有人能站稳，全数趴倒。

　　左侧那具断了刃的金鳞初式，因为离得太近，被乱冲的龙魂力量击中，向后猛地仰倒，忙乱中把残了的甲刀往地上用力杵了下去，才算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四脚朝天姿势，稳住了身体。

　　乐矫被龙魂力量的卷荡甩到了空中，爆裂的灵流阵阵冲撞着他，他在空中蜷起了身体，在力量波啸中向后翻滚了七八下，才在最后一翻下着陆，半跪在地。

　　乐矫紧咬着唇，他从体表到龙魂海，都疼极了。龙魂爆流的力量，原本就强大到足以近距离撕碎一个没有龙血的普通人。即使他有“方寸天”的保护，撕裂一般的疼痛依然汹涌地噬咬过来。

　　他没管这些，抬起眼，视线穿过波荡慢慢平息的半空，一眼看见吕无异冷冷地拭着下颌的血，正带着些摇晃，按着膝盖站起来。

　　乐矫脱弦跃出。

　　只是一个眨眼，吕无异还没有站直，这一道如风的利芒，直刺身前！

　　吕无异蓦然后撤一步，霎时间，风雨涌动，他周围的气流，在强悍龙魂力量的驱动下危险呼啸，连天大雨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纷纷蹦跳着，向吕无异身前的一个空间涌去。

　　——是龙魂御术：“翻掌风雨”！

　　在乐矫的瞳里，清晰地映着这团吞噬着漫天风雨的清影，他丝毫没有减速，只是驱动着龙魂，感受着强悍的力量从受伤的龙魂海里汹涌奔淌出来，断然推出指尖。

　　吕无异猛然挥手，他身前的那个空间，在乐矫触到的那一瞬间微微一坍——

　　乐矫屏住呼吸。

　　刹那间，龙魂力量再次爆发！

　　风、雨、龙魂喷卷而出，宛如龙吸沧溟，吞食天地。

　　吕无异被“翻掌风雨”释放出的龙魂包裹着，在灵流的爆推中，不得已后掠，蓦然间有所觉察，抬眼向前，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点清光刺破了蹴天风雨，乐矫在乱涌的龙魂激流中出现，一跃而出。

　　细巧的折刀握在他的手里，在龙魂力量的涌动下，幽然湛利，光芒耀亮，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瞬时劈向吕无异！

　　吕无异微微侧身，“铮”地一声，腰间的龙骧佩刀，乍然出鞘，从下上撩，斩向乐矫的折刀！

　　与此同时，一道雨箭在乐矫的身后不远处，开始疾速凝聚。

　　乐矫的折刀直推向前，短窄的刀刃，霎时和龙骧长刀相撞！

　　刃鸣长吟，乐矫的折刀轻盈曳动，翩然向前。

　　刀身发出凄惨呜咽。千锤百炼的龙骧长刀，竟然像一泓秋水一般，从交锋的地方，被乐矫的折刀轻松斩断了！

　　断刀被乐矫撇开。漂亮的指尖一弹，刀锋上沾着的一点雨滴，从貌不惊人的小小折刀上弹开，锋刃上淡淡映出一点光，温柔如清月。

　　刀身乍断，吕无异重心不稳，向前轻微一个趔趄，乐矫瞬间伸脚反拐他的腿，同时折刀回撩！

　　吕无异用残刀相格。

　　就在这时，“翻掌风雨”的雨箭遽然飞射，直插乐矫的后背！

　　龙魂力量倏然释放，“方寸天”从乐矫身侧瞬间张开，雨箭猛地一头扎进。

　　灵流迸发，龙魂力量的湍流夹着雨水喷溅而出！

　　乐矫的身体一个颤抖，他从刚才就一直用意志压抑疼痛的龙魂海，这一刻忽如万刃穿刺，反拐的动作不由自主轻微一顿。

　　吕无异霎时抽身反踹，乐矫一偏身，但已经来不及避开，膝盖被重重踢中，一下子往下跌跪。

　　乐矫极快地做出反应，立刻伸手反撑，返身旋踢，但是他被踢中的膝盖疼得几乎没有了其他知觉，靴尖偏开吕无异三寸，攻击落空。

　　乐矫心里重重一沉，再也没有余裕顾忌一些事情，刹那间，右眼的金色光芒粲放！

　　令人无法逼视的刺目光焰下，“摄神”那穿透脑髓的可怖力量，以前所未有的睥睨气势，从乐矫的龙魂海中嘶吼而出！

　　毫无控制的“摄神”，许多年来第一次在中京的地面上肆无忌惮地呼啸。连乐矫也拘不住的狂龙，残暴地张开了他的喉咙。

　　吕无异的动作瞬间定格，他瞪视着乐矫的双眼里、耳鼓里、鼻翼下，全部冒出殷红的血，身体摇摇欲坠。

　　然而，冷汗也正在从乐矫的每一寸肌肤里，飞快地渗出来。

　　精神一系的龙魂御术，原本就对血脉、肌体要求极高，就连纯血统的龙族，都有不少因为难以承受它的力量肆虐，造成永久损伤，何况乐矫今天在强行控制效果的情况下，已经最大限度地释放过两次，加上刚才龙魂爆流时失控的一次，他的精神、力量和身体，都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从刚才就似有若无萦绕在齿间的甜腥味儿，一瞬间变得极为浓烈。

　　他的血脉，一下一下地剧烈灼痛着。伤痛从龙魂海开始，自内而外，一直烧到寸寸皮肤，甚至没有了雨水落在上面的触感。

　　所有的一切在激越地警告乐矫：如果再不及时收手，马上就会突破血限，到时候，就无法收拾了！

　　乐矫按住自己的激烈的心跳，用力换了几口气，极其快速地扫视了一圈自己，轻轻对自己说：不要紧。

　　就像过去的很多个瞬间那样，把自己逼到墙角，然后告诉自己不要紧。

　　——在龙魂力量全开的状态下，大约还能支持一分钟。

　　——在此之前，用最快的速度，制住吕无异！

　　乐矫一跃而起。

　　就在同时，巨大的刀刃破空声从身后袭来。森冷的寒意从意识深处炸开，乐矫全身悚然震颤：

　　是剩余的最后三具金鳞初式！他们其中的一具距离较远，驾驶员已经从“摄神”的影响中挣扎了出来，抽出了甲刀！

　　乐矫没有停顿，他的感知一瞬间释放扩大到四面八方，做好了在最后一刻闪避的准备，飞身扣向吕无异——

　　“轰”地一声爆破声后，猛烈的爆炸声响起，热浪喷发，席卷23号停机坪！

　　——本应该没有了驾驶员的云钺动了！无法运转自如的甲臂，竟然在震耳欲聋的金属摩擦声中强行抬起，无比准确地击中了袭来的金鳞初式的次级输能管道，然后局部自爆，引发了金鳞双子星炉的爆炸！

　　乐矫全身都在没法抑制地轻轻颤抖，毫无保留地放出了最后的“摄神”力量。

　　吕无异僵硬着向后闪避，汹涌的雨箭呼啸汇集，纷纷射向乐矫。

　　锋利的雨箭疯狂刺在乐矫身上，强大的力量反震透过“方寸天”的保护，一下一下冲击在龙魂海，惊涛拍岸，雪卷千堆。

　　疼到极致，反而没有感觉了。雨水如天河扑来，乐矫不理不睬，硬生生冲开了“翻掌风雨”的围绕，冲向吕无异，出刀，扣锁！

　　……乐矫剧烈喘息，低垂眼睫。

　　吕无异被他反扣在地上，他的手指紧握着折刀，轻巧的刃尖，指着吕无异的咽喉。

　　“你输了。”乐矫轻轻说，“你放弃掉谢故疏，我就放了你。”

　　吕无异从地面上拧起头，目光淡淡剜上来，忽然冷冷一笑：“不可能。”

　　说话的同时，强大的龙魂波动从他体内发出，猛然向乐矫拍来！

　　他竟然还留存了最后的龙魂力量！

　　乐矫的金瞳放出光芒，烛龙大帝发出冲天怒吼，“摄神”的威压沉沉压下，吕无异与之硬抗，口鼻的血点点滴在地面上，混在雨水里。

　　忽然间，乐矫全身激灵灵一个冷战。

　　他的龙魂海蓦然点着了，龙魂的火焰迅速向四面八方吞噬，比刚才任何一次都更加剧烈的灼烧的痛楚，随着火焰的延伸，烧向每一条血脉，血液不安地沸腾，扑扑地冲撞着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化成蒸汽。眼前开始一阵阵地发黑。

　　——血限！

　　吕无异立时感觉到了异样，猛然挣起身，风雨呼啸着从他身侧涌起，向乐矫席卷过来。

　　乐矫的手指发软，抵在吕无异喉咙的折刀被“翻掌风雨”震开。他当机立断撤刀，向后飞避。

　　然而风刀雨箭的卷荡追了上来，将乐矫包裹在里面，数不清的利刃从天地四方每一个刁钻的角度袭来。

　　霎时间，许多个沉重的踏地声一同震响，汇成一个义无反顾的迈步声音。

　　一道轻盈薄锐的力量疾速穿来，如追及日月的龙影，遽然刺透了“翻掌风雨”的包围。分削卷荡，凝成巨大力量的风雨被层层削落，一蓬蓬四散在空中。

　　乐矫失去方向跌倒，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托住。

　　乐矫回头，谢故疏眼中带着暖色与他对视一眼，随即抬头，目光转冷，扶直了乐矫，松开手，向前迈去。

　　——在他们的身后，是上百具静静伫立的飐风营曜华六式，在刚才的那一瞬间，齐齐往前迈了一步。

　　只这一步，就包含了太多意味。

　　它们静静面对着只剩数人数甲的龙骧策鳌，宛如一座炼金城池，渊渟岳峙。

　　吕无异慢慢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微微嘶哑，神色却越发阴鸷：“谢故疏。你要做什么？”

　　谢故疏淡淡说：“《牧天子本纪》有一句话，叫‘白衣敢怒，血溅五步’。不知道龙骧大人听过没有？”

　　吕无异缓缓眯眼。

　　“碧血剑”在指尖凝聚，谢故疏看向乐矫：“对不起，等到这里，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没法看着你为了这种事，重伤在这里。”

　　乐矫和他对视，几乎冲破血限的影响，还在他体内疯狂肆虐，他的眼里实际上还是一阵黑一阵白：“不要动手，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谢故疏点了点头，袖起手，目光从乐矫移动到吕无异：“那就等吧。”

　　眼前的形势，龙骧策鳌已经无力带走谢故疏，但飐风营也不可能直接开拔，只能等待。等待带来破局变化的人。

　　等待萧戍所说的支援。

　　停机坪上沉寂下来，只有尚未被浇灭的火焰还在燃烧，伴着雨声溅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