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魂今昔》沧海玄鱼

2、龙血团

　　乐矫穿过林荫大道，往濯刃湖旁的校务楼走。

　　十步一盏的飞龙衔烛路灯，暖暖地照着初夏的夜，还有此起彼伏地往学校大门方向溜，准备去纵酒高歌轧马路的毕业生们。

　　中央第二防务学院外号“龙血团”，和中京国防大学一起，并称大华帝国两柄镇国利剑。若单论实力，甚至还压中京国防大学一头。因为比起没有血统要求的国防大学，第二防务学院招录的学生，都是龙血纯度至少在百分之十五以上的混血，武力值惊人。

　　学生们混有龙血、力量强悍，原本就是一群不安定因素，再加上学校还藏有百具以上的灵甲，使得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危险场所。

　　虽然学校的大部分灵甲，都是是军队换装下来的陈年旧货，但其中也有一小部分，出自学校和枢密院合作的破军研究院，属于试验用新式甲，性能上甚至超过了前线服役的制式灵甲，绝对属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例如乐矫的斜轸、楚天殊的飞商，都在此列。

　　正因如此，学校制定了格外变态的约束规定。不要说出门，就连校内活动，也是层层限制。

　　于是许多学生，在这大华帝国首都中京北郊的微山，可怜兮兮地猫了整整四年，除了少到一双手就能数完的假期，都没有时间去见识这座千年古都、煌煌龙城的繁华。

　　现在并不是太平年代。等到毕业日结束，去向分配尘埃落定，他们就要分开，星落到这片广袤国土上。北至犬牙交错、战火延绵的锦夏共和国边境；西至巍峨肃立、万里封锁的斑驳龙墙；或者是波澜万丈、深不可测的浩瀚东海。

　　许多人，再见就是战场同袍。还有许多人，一生都不会再见。

　　正因如此，这毕业前的最后日子，也更显得弥足珍贵。

　　少年意气，原该结交五都雄，结果被学校画了个圈圈关起来，眼看马上要挥手相别，各奔前路，五都英豪没有影子，最不舍的就是飞扬岁月、身边同窗。

　　借着一点啤酒的劲儿，离愁都要啸成月光。

　　教授教官们经验老到，自然清楚年年毕业学生的心思，这最后的几天都会格外放水。校门口的“绝限”早就撤掉了，就连令那些真的皮的学生闻风丧胆的巡察队，都从一小时一巡，变成了一夜两巡，糊弄程度令人发指。

　　所以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大家蹑手蹑脚、成群结队地往外跑，既小心翼翼，又明目张胆。

　　蔚为风景。

　　乐矫在学校里是个名人，逆流而上，埋头走路，锋芒自现，一路走过来，一直能遇到人跟他打招呼，企图诱拐他：

　　“乐矫！最后一晚上啦，你这是上哪儿去？趁夜里和我们偷攀西山去吧！在中京待了四年，总不能连‘贵族山’也没有瞧过！”

　　马上就有人反驳：“什么馊主意？逛什么西山？要是被守卫发现了，架都不够打！这时候，当然是要去乾坤湖，背朝西山的方向，右手边是国会议院和首相府，左手边是皇宫，喝它一次醉，看它一次日出，再一起拍张照。一起来呗！”

　　还有人挽着乐矫问：“榜首呀，你到底分去了什么好地方？给大伙儿说说呗，我们盘口都开好了！是北斗团天枢营？还是枢密院军机处？”

　　大家太过热情兴奋，导致乐矫根本挪不动路，最后，他不得不动用了点“特殊手段”，才算挣脱出来。

　　等乐矫来到校务楼前，月亮都已经爬到了正中。

　　靠近这里，人流已稀，濯刃湖旁虫声窸窣，点点的光在远方的夜中浮动，穿透微微泛着水汽的湖面，渺远朦胧，安静美好。

　　夜风带来一点点远处的笑声。

　　中央第二防务学院建校三百多年，几乎与大华帝国同龄。学校里有纯木搭建、雕梁画栋、龙盘于顶的古旧大殿，也有雕饰着奇奇怪怪的炼金龙纹的石砌新派建筑。

　　校务楼建于一百八十多年前“光荣革命”之后，半新半旧、怪模怪式，有着汉白玉的墙面、青色的瓦，校门口镇着两只举着斧钺的睚眦，狠狠瞪着迈进楼的每一个人。

　　乐矫肩上的骗骗，对此感觉非常不爽，同样龇牙咧嘴、眼睛圆瞪回去，嘴里呜呜地，作威胁状。

　　乐矫不由笑了，捋一捋它柔软滑顺的背上鳞片：“没事儿，它是死的，你是活的。”骗骗才算歇声。

　　当乐矫一脚迈入校务楼的石头走廊时，一股沁凉的感觉，瞬间从脚底蔓延上来，一直穿过心房，透体而过。

　　仿佛一头扎进了一团冰雪里，乐矫不由地浑身打了个冷颤。

　　乐矫立刻意识到，这是校长萧戍展开的强大“净域”。

　　“净域”是传说中，烛龙大帝传给龙族众多“龙魂御术”中的一种，混有龙血的人类同样能够使用，它可以划出一片完全封闭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说的话，不会被空间外的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窃听到。

　　萧戍的这个“净域”，完全地覆盖了整座校务楼，不仅显示出萧戍相当之强的龙魂力量，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乐矫，校长要找他谈的话，有多么不简单。

　　乐矫之前被校内气氛带得松泛愉快的心，完全冷静了下来。

　　校长室在校务楼的顶层三楼，一如乐矫猜测，他上楼的过程中，一个人也没有看见，整幢楼都缄默着。

　　这天晚上，校长室向着阳台的落地窗，一反常态地敞开了。

　　初夏的微风拂过楼外的濯刃湖，吹动平日里一般都拉得严密整齐的枣色窗帘，帘尾翻飞。

　　萧戍面朝夜色站着，他已经不算年轻了，但仍然保持着年轻人的英挺，穿一身简单的军装衬衣，袖子随意挽着，外套丢在办公桌后椅背上，那个丢法，一眼可见，第二天必定会起褶子。

　　那副他平日里总戴着的金丝边眼镜，这会儿摘了下来，在他手上，一下一下转动。

　　乐矫走进办公室，萧戍回过身来。

　　他温然一笑，说：“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