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绊》河汉无歌

7、七、风间银河

　　第二天一早，连洛就被秦伯叫到了大堂。
　　怨念啊，我牙还没刷呢……本来就没睡好的连洛愤愤地想。
　　大堂还是那个样子，几张桌子几条凳子，一副没生意的客栈样。也只有秦伯一个人坐在那里。
　　“小洛，过来坐。”秦伯的声音有些沉重。
　　“秦伯，”小洛不知道秦伯有什么事，但是直觉与昨晚有关。
　　“小洛，我也就不和你绕弯子了，我问你，你昨晚在院子里干嘛？”
　　“我啊，我睡不着啊，您是不知道，小路打呼的声音好响啊。”连洛一副“我是受害者我很可怜”的样子，“然后我就想出去走走，小时候我睡不着的时候我爹就会抱我在院子里逛逛的。”
　　秦伯沉默一会儿，似乎在斟酌该怎么问。连洛大脑飞速转动，想着怎么让秦伯他们相信他的无辜，尽管事实上他并不无辜。
　　“秦伯，您想问的是不是昨晚主人回来的时候的事？”连洛决定自己先开口。
　　“……你都看见了什么？知道了什么？”秦伯警惕起来。
　　“哦，我看到主人和另外两个人骑马回来，好像有一个人受伤了，然后于伯就出来栓马，又把那个受伤的人抱下去了，再然后就是露儿姐出来给主人送伞，接着主人站了一会儿，就发现我了。对了，我昨晚是第一次看见主人呢，主人好俊啊。”
　　秦伯紧紧盯着连洛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和眼神。但是，他没有在连洛的脸上发现一丝心虚。而且连洛也没有故意隐瞒什么，好像就只是偶然碰见了这种事。于是秦伯也就不再为难他，示意他可以走了。
　　连洛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难留”主人给他的药瓶递给秦伯：“这个是昨晚主人给我的，您帮我还了吧。这药我吃了两粒后就感觉全身暖融融的，昨天淋雨今天也没生病，定是托了它的福，我猜很贵吧，我娘说不能随便拿人的东西……”
　　秦伯接过去，心里觉得连洛这小子确实实诚，便更信了他一些。
　　连洛心道秦伯实在太好心肠了，当初他混进来的时候就这般轻信他，难怪只能稍稍打理这里的日常事务，实际地位还没有于伯高。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连洛依旧干着他的活儿。有时候他觉得好笑，眼看都半个月了，他还是个打杂的，甚至连主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季子衿凭什么相信他有能力接触到机密文件呢？有些自嘲。不过这样也好，他就再待个几天，等季子衿对他失望后自动放弃他这颗棋子。
　　在这里的生活有一点不方便，那就是连洛不敢和小路一起洗澡。首先，他自称庄稼人，平时隔着衣服看就是有些瘦弱，脱了衣服就完全暴露他“娇生惯养”的体格了；再者，那一头白发实在不适合让人看见，真得躲起来洗。所以他通常趁着没人注意跑到“难留”后山去洗，那里有条溪流，虽然现在天有些凉，凑合着洗也不错了。
　　这天傍晚，连洛在溪水边洗完澡也没什么事，就坐在小山坡上吹头发。他现在头发这么长，古代又没有电吹风，很是麻烦，他其实早有把头发剪了的冲动，但他一来舍不得弄头发的钱就这么浪费掉，二来在这里光头也是一样怪异。于是就暂时放任它了，等新的黑发长出来再剪，反正平时包着头巾看不出来。
　　秋天的风很舒服，吹着吹着却吹出了些感伤，连洛想起老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中国人都有一种悲秋情结。”连洛那是觉得很纳闷，分明冬日比秋天更冷更萧条，为什么大家却都悲“秋”呢。现在他倒是有些明白了，秋不同于冬的冷寂，它是在盛夏后的一个转折，从绿到黄的叶子，渐渐干燥的空气，越来越小的虫鸣……这些，都让人们目睹了一场盛大的凋零。
　　此刻的连洛也免不了伤感，他的父母、哥哥、朋友是否发现他的失踪了呢？尤其是哥哥，那是他一直最依赖最信任的人，现在是不是在担心他呢？没来由地想起那个给哥哥买的假面，就现在，连洛好想看看哥哥带上的样子。还有，COSPLAY比赛怎么办？Harry他们是不是找到了顶替他的人呢？好可惜，最后一次和他们一起玩了，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眼睛，有些湿了呢。
　　连洛却不知，就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有个人正关注着他。风势更大了些，连洛的头发被横着吹起，似蜿蜒着流向远方的银河，发梢被夕阳染成了金色。那人有一瞬间认为自己见到了神明，却见那飘逸随性的人只穿着粗陋的布衣，一副常人模样，顿时收敛心神提高警惕，但就在他准备掠过去质问对方是何人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一滴泪水的陨落。
　　那少年察觉到自己哭了，愣了一下，然后浅浅地笑了。眼里不是伤心不是痛苦，仅仅是……怀念，带着甜甜的温暖。这样的情绪，他不懂。
　　就在他怔忡的时候，少年用头巾将头发包了，拿起换下的衣物下山去了，他觉得少年的身形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原本想去跟着他看看情况，但他的属下此时刚好来向他禀告事情，便只好作罢。心想少年若是是山下村子里的人，未免太不寻常。
　　过了几天，那人又在这里碰见了连洛，这次他直接走上前去。连洛正在挽头发，蓦地感到身后有人，于是回头。
　　那人看见他的样子微微愣了——真的，不似在凡间。
　　仿佛一切都是没有重量的，轻得可以随风而逝，少年的眼梢微挑，眼里有些许惊讶，随后又淡定下来，慢慢地吐出两个字：“主人。”
　　那人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你是谁？”
　　少年苦笑，果然自己太不起眼了：“我是在那里打杂的下人，我叫连洛。”少年说着指了指“难留”。
　　那人猛然记起那个雨夜缩在灌木丛里那个人。是他？
　　“怎么会这样？”
　　连洛呆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自己的白发。“哦，前阵子家乡发水，粮食的都没了，就跑到林子里找野果，不知道错吃什么有毒的就成这样了，不过再长出来的就还是黑的了。”
　　……纯属瞎掰。
　　那人没说什么，朝山下走去。连洛只好在后边小心地跟着。可是那人突然停下脚步，连洛一个不留神撞在了他背上，靠，怎么这么结实，眼泪都出来了。捂着鼻子看看那人盯着的方向。
　　天哪，怎么回事？“‘难留’怎么烧起来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连洛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那人瞥他一眼，倏地抓住他的手腕，然后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他，施展轻功没入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