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题二三事 - 凤宍》丁皮

56、第五十六章 - 凭栏

　　一行六人清扫完三轮甜品，见天色已晚，顺便再加一轮，把晚餐也一并解决了，直吃得脑酸腹胀，闻甜色变。

　　结了帐后，众人步履蹒跚地出了店门，忍足还有些事，需回校一趟，向日兴致未尽，嚷嚷着要去附近的游乐园散步消食。几个人在街口一侧稀稀落落地聊了一会，有些道了明天见后离开，有些掏出手机查询下一班电车的时间。

　　宍户刚才模糊听到凤提过自己是要回家的，不过他说得稀松平淡，在左一句右一句的夹攻下，那声音还没收了尾就被淹没在吵杂里。

　　现在看凤也无动作，只是随随意意地在墙边一站，踮着一侧脚尖用破了半个底的球鞋踢了几下路上的碎石子，偶尔抬头扫过往来的车辆。

　　那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好像在等着谁似的。

　　宍户寻思了一下，现在是家里人吃饭时间，他可不想顶着个被甜食塞满了的胃再回去闻一遍饭香，不如就一路走一路逛，一路调戏调戏小草小猫，等到消化得差不多了再进家门吧。反正自家妈妈知道他野惯了，除非特意提醒，不然常常连晚饭也会漏了他的份。

　　定了主意，宍户把帽子反扣上，揉了揉肚子，向剩下的人招呼道：“我也回家去。”

　　那边作了几分钟人肉背景的凤像是突然从静画里剥离了，收回了漫无目的的视线，身形一转，朝这里幽幽地望过来。

　　宍户隔着几个人和凤对上了眼，脑内飘过一个奇怪的猜测 ——

　　他莫非是要送自己回家？

　　这么想了一瞬，他看到凤直起了身。

　　日吉和泷复又抬了头，宍户的道别空落落地飘了有段时间了，话主本人却如同忘了自己说了什么，懵了似的钉在原地。

　　凤把包提了提，稍整了下领带，抬了腿往这边迈出了一小步。

　　一步一步，慢镜头电影一般，每一步都落地有声。

　　宍户脚底发烫，好像有几簇芒刺突然从地底冒了出来催着他拔脚逃离，可眼神偏是直勾勾地挂在了越走越近的凤身上扭不过来，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希冀什么。

　　到底是如他所料还是自作多情？

　　宍户的肩上一沉，有人突然勾过手，把他从莫名其妙的情绪里捞了出来。

　　“正好，你回家的话，我就和你一起，不挤电车了。”

　　宍户转过头，泷笑嘻嘻地继续：“都忘了我们这段是同路的了。”

　　感受到那边两道目光还在灼灼地看着自己，宍户第一次觉得被泷搭着说不出的别扭。

　　不过等他再回望过去，凤已经在和日吉说着话了。

　　夕色蔓过了半边天，宍户晃晃悠悠地插着裤袋，侧边的泷走走停停，已经走过了几条街，小路上车子稀少，驶过一辆就会顺带一阵寂寥。

　　泷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事情，隐隐发了声笑，开口道：“让我猜猜，现在的你有可能是在怪我把你拉走 ——”

　　宍户眨眨眼：“没猜对。”

　　“—— 也有可能是在想凤。”

　　“。。。”

　　“你们吵架了吧，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宍户沉默了一会，把脚下的小石子带了十来米远，才挤牙膏似的把凤在更衣室和他的一通大吵，球场上的相看两厌，学校里若有似无的躲避一句一顿地说了出来。

　　泷听得很专心，见小石子被宍户踢歪了，快走几步上去把它又拨回来。

　　“就是这样，”宍户总结，“这么多天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有时候觉得，我甚至连自己在想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很不开心对吗？”

　　“嗯。。。”

　　“有告诉他吗？”

　　“得了吧，心平气和地说句话都不容易。”

　　泷朝夕阳叹了口气，说：“你们真让我开了眼界了，我就没见过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别扭成这样的。”

　　“我没有！”

　　“你有。”

　　“我真没有！”

　　“你真有。”

　　宍户气得笑了，倒了个转，一个偷袭把泷扑到街旁栏杆上，捏着他的脸，恶声恶气地装腔：“我是喜欢他了怎么样，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你这个小妖精。”

　　泷也作起了“小妖精”的戏，歪了脑袋反手撩了撩头发，吊起尖尖的嗓子：“这位兄弟有所不知，我怎么够得了分量，你该解决的，是当初他那个让他失恋的人。”

　　宍户手上一滞，他想起那次在泷家夜谈时问过的问题，当时不知为何闹了个不愉快，问题就再也没被提起。

　　他压了下心头酸涩，竖起眼睛：“说，那个贱人是谁？”

　　泷还演得不够，指了指自己被捏红的脸蛋，调笑道：“看你长得俊俏，来，往这儿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宍户挑了挑眉毛，张爪就挠：“你说不说！不说把你就地正法。”

　　泷避闪不及，痒痒肉一被袭击连嗓子都吊不下去了，缩着身子扯过宍户压着他的胳膊，手指一并，直直戳上宍户的肚脐眼儿。

　　宍户痒的一口气没提起来，被泷抢占了上风，两个人猫着腰你来我挡，一不留神双双跌倒地上，还滚在一起掐个不停。

　　泷笑得岔了气，咳得脸红脖子粗，宍户也筋骨发软，双腿打颤，两人大战过后并肩倚在栏杆上，只觉得身心通透。

　　泷总算咳完一阵，在浸润的凉意里顺了顺呼吸，掉转身子双手撑着杆，柔声说道。

　　“宍户，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宍户不明所以，侧过头看过去。

　　“不管你怎么想我，你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幸福。”

　　泷在刚才一番争斗后杂毛乱翘，眼眶泛红，宍户抬起手，帮他摘去头顶两根断草。

　　“真的喜欢了，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否则你会因为你当初的犹豫不决痛苦一辈子。”泷望着山边浅浅的一轮光晕，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认真，“喜欢上一个人不容易，而自己喜欢的人恰巧喜欢自己又是多难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求而不得，太多的擦身而过，宍户，你想要在一起的人就在眼前，不要放过。”

　　“凤曾经暗恋过的那个人是你。他一直以来喜欢的，只有你。”

　　晚风低低吹过，拂起衬衫一角猎猎作响，细长的路灯沿着风走过的方向，从街尾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宍户睁大的双眼里泛起了流光。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自己没有剪发的时候？凤入了正选的时候？甚至，凤才刚入社的时候？

　　自己竟然从不知道，凤竟然也从未说过？

　　宍户的脑海里放烟花似的千变万幻，一会炸得他想笑，一会又炸得他心疼。

　　泷的手毫不留情地往宍户中风一样的脸上捏了一记：“痴呆的有点久了，我亲爱的宍户さん！凤暗恋你，给个感想？”

　　宍户痛得一激灵，堪堪回过神来，听到泷挑事，又耍起了傲娇性子，口不对心地反驳：“他那时才小屁孩一个，作不了数，信他暗恋我，还不如信你暗恋我。”

　　这回泷是真的生气了，颤颤巍巍地骂道：“你真是个纯种的木头！”，甩上包便走。

　　宍户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

　　脑中的烟花放得春光烂漫，喜逐颜开。

　　他突然想到什么，冲那背影喊了一声：“喂，你还没教我怎么表白呢！”

　　泷没听到似的，叉着腰迈着步，鼻孔朝天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