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非蓬蒿人》自嘲客

15、放弃

　　夷珧再见到舒渐离的时候是在两天后的府中。大队人马刚驶进新莽城，舒渐离不顾百姓的欢迎，便交代鲁青看押豪戎王子去大牢，风尘仆仆地往王府赶去，身后的霍主帅惊讶不已。夷珧正在看书，听见小珂的惊呼声，便知道他回来了。夷珧转头，只见一身影踏门而入，还没瞅清模样，自己便被那人一把揽入怀中，热乎乎的气息扑鼻而来。夷珧抬头，只见对方脸色黑了几分，脸部的线条更加明显，增添不少男子气概，下巴隐约可见胡渣点点，再往上一看，一双明亮的瞳眼中正倒影出自己的脸颊。
　　“珧儿，我回来了。”舒渐离抱住夷珧，将她头按在胸口，紧紧抱着，贪婪地吮吸她身上的香味。
　　好一会儿，夷珧才挣脱舒渐离的双臂，双手持着舒渐离的双臂外侧，笑吟吟地瞅着他说，“殿下这一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用得真妙！”
　　舒渐离一愣，继而狡黠一笑，“还是王妃聪慧，逃不脱你的法眼。”
　　舒渐离并没有向夷珧解释他是如何办到逃离再反擒的，夷珧也懒得问。因为在等待豪戎消息的两天中，夷珧已经联系到出战前夕舒渐离奇怪的表示：王妃，等我凯旋。想必，那时候舒渐离已经打算使出这一招了，当然舒渐离并不清楚其中把握有多少，因此那天才会表现得犹犹豫豫。夷珧不由得从心里佩服他有胆识，换作她，她也会如此选择，因为只有这样，才会给百姓留下更深的影响。人，并不一定喜欢酣畅淋漓的胜利，但人一定欣赏一波三折的传奇故事。正如舒渐离的预测，坊间已经开始传颂各个版本的公子离逃脱地牢又反擒豪戎王子的故事。显然，舒渐离已不再是大新百姓眼中的阿斗了。
　　豪戎王子被压天牢，接下来商讨的就是投降赔偿问题，新匡王打算让舒渐离这个功臣来跟进，可是舒渐离却大手一挥，声称自己离府多日，怕冷落了王妃，自己又不善于讨价还价，拒绝了此事，这让新匡王脸上一尴。一时，朝中内外都盛传舒渐离爱妻，当然也有不少声音说夷珧是悍妇，这让夷珧很不是滋味。

　　为了庆祝公子离首战大捷，新匡王设宴款待群臣。宴会当晚，大新宫结灯亮彩，君臣欢坐一堂。席上，珍馐美馔比比皆是。庭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歌舞升平。
　　舒渐离一出现，就引来不少欢呼声。如今朝中已有人对他刮目相看，但也有不少数人觉得擒住豪戎王子实属意外，难得站起来一次的阿斗终究还是阿斗，尽管是这样想，但舒渐离一登场，大家还是被他的长相倒吸一口冷气。舒渐离身穿紫棠色朝服，金冠束发，一双桃花眼熠熠发亮，好不风流潇洒。身旁的夷珧一身妃色朝服，两人显得十分般配。
　　宴会还未开始，夷珧硬这头皮随舒渐离四处寒暄，夷珧要装出王妃的高雅得体，满脸堆笑，时不时还要跟着舒渐离阿谀奉承一下对方，实在感觉心累。但看到一旁的舒渐离一改之前的装疯卖傻，故意流露出几分本能的狡黠，有意让对方得知自己痛改前非，但又人畜无害，装出没有完全醒悟的样子，实在有趣，这不由得让夷珧精神大振。另外，能见到传说中的世子鸠也是其中原因。夷珧见到世子鸠是在宴会开始以后，世子鸠来迟了，一袭群青色长袍凸显了他修长的身形，他的出场果不其然也引发了宴上轻呼，当然其中不乏王公贵族家的小姐。夷珧也盯着他细看，果真如传说中一样，年纪轻轻但稳重大气，一张不逊色于舒渐离，但又不同于他的长相让人过目不忘。世子鸠的眼眸如同一滩深水，含情带笑，温润如玉，不过如此。
　　“难道王妃喜欢这种类型的？”一旁舒渐离的声音有些调戏的成分。
　　夷珧收回目光，转投身旁，咧嘴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想男子亦是如此吧。”
　　舒渐离隐去笑容，不满地哼了一声，转眼投向庭上舞女，看不出什么神情。
　　宴会实在无趣，无非是溜须拍马，唯独有趣的只有汪后的表情，夷珧看得乐此不疲。汪后不乐意见到公子离的大胜，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在新匡王面前，她仍笑容四溢，不吝啬对公子离的赞美，但一旦新匡王转眼他投时，她便不发一言。毕竟公子离在多年以后幡然醒悟，总是让人摸不到头脑，汪后不开心也正常。夷珧乐够了汪后的表情，便好奇世子鸠的反应。这样一个跋扈的母亲，究竟会教出一个怎样的世子? 可惜全程世子鸠面带笑意，从容不迫，时不时关照同席的一位女子。夷珧知道世子鸠并未娶妻，那身边只可能是他的妾侍。夷珧不禁感叹大新民风真开放，在大魏妾侍是断然不能露面的，边想夷珧边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位女子。只见她生的娇小依人，气质温柔婉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世子鸠对待她温柔极了，看来很是喜欢。夷珧之前便从府中下人口中得知，舒渐离没成亲前，也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原来这哥俩好同一类型，不过是世子鸠偏向温柔婉约型，而舒渐离则是温柔娇媚型。夷珧抬眼又细细看了看那女子，妄想在她身上习得一些风韵，好歹也能回府投其所好下，擒住舒渐离。这一细看不禁让夷珧哑然，那女子年龄不小，细纹已经悄悄爬上她的眼角，保守估摸着也要二十五岁有余，世子鸠竟然喜欢这样的？不会舒渐离也是吧，这可不太好办。
　　身旁的舒渐离早已偷偷观察夷珧细微表情，这眼前人表情丰富，着实可爱。他循着夷珧的目光一看，心中了然，面上一笑，低头轻轻解释：“那女子是六弟几年前在随军打仗时携回来。年纪不小，可胜在温柔体贴，深得六弟欢喜。不过……”舒渐离故意一顿，引得夷珧抬头望他，他脸上笑意加深，“不过你放心，我不喜欢老女人。”
　　夷珧脸上一红，忙撇开头。舒渐离看了，笑意更加深。

　　大概新匡王也意识到宴会的索然无味，便开口说了一番话，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场面上的人大体还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他欲将借豪戎王子为筹码的和谈交给世子鸠操办。新匡王心中原本是这么打算的，既然公子离拒绝和谈，那么就把这美差交给世子鸠，既安抚了支持世子的一方势力又为自己也赚够了面子，打仗是大儿子打胜的，和谈是小儿子促成的，岂不美哉。这一提议的抛出立刻得到汪后的同意，她笑容满面地说公子离辛苦作战，应该好好休息，这等后续小事应该让做弟弟的世子鸠为其分担。至于世子鸠，则不卑不亢接下任务，声称会竭尽全力办好此事，引来支持者一片掌声。拍马屁者纷纷恭喜新匡王有两个得力儿子，天下大福。新匡王在殿上笑得像一个二愣子似的，唯独只有一旁的汪宰相默然无语，似乎若有所思。

　　“你为什么放弃？”宴会散去，马车中的夷珧问舒渐离。
　　“为什么不放弃？”舒渐离半眯着眼睛，他知道夷珧是在询问自己为什么跟进豪戎王子之事。
　　夷珧回望舒渐离，轻笑，“一鼓作气，痛改前非。你不正是这样打算的吗？”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只有楚庄王，而我只是公子离。”舒渐离回以笑容，睁开了眼。眼眸中，夷珧定定看向自己，恍恍惚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