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莲花》凌鸢

13、第十二章

　　第二天他们早早出发去河坊街，一条有着悠久历史和深厚文化底蕴的古街，也是一个了解老杭州的好去处。

　　它位于吴山脚下，是清河坊的一部分，属于杭州老城区。它曾是古代都城杭州的“皇城根儿”，更是南宋的文化中心和经贸中心。河坊街洋溢着浓郁的汉文化气息，现在经过改造又开张了很多新的商铺。

　　迹部他们对中国文化并不是很了解。嘉和这一番介绍倒是让他们感觉云里雾里的。理解力较好的两位倒没什么，另外一位稍微跟不上的人倒是后来一直缠着嘉和问什么是“南宋”，搞得两位绅士不由揶揄地看着嘉和。到了河坊街之后，初到异地的他们将注意力转向了眼前的景象。

　　街两侧的房子都是一色的木结构、青瓦片的古色古香的建筑。有名的铺子很多，胡庆余堂、方回春堂、太极茶楼、张小泉，还有许多卖丝绸等特色商品的商店。不过这里的小吃特别多，南宋糕点、姑嫂饼、糯米麻糍、桂花月亮糕、定胜糕、芝麻糊、藕粉、八宝粥，还有那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臭豆腐、油炸活蝎子等。有人穿着古装在表演茶艺，更有民间艺人秀绝活，捏泥人的，雕刻陶瓷的。

　　商铺林立，人群熙攘，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他们只好选择走马观花。有的铺子进去看了个究竟，有的铺子仅仅经过时匆匆一瞥。

　　人挤人的状况下，迹部和忍足一人拉一个，避免冒失的某人走丢。擦肩的人面孔各异，却让嘉和有一种与许多人前世错过而今世无缘的幻觉。可是掌心传来的温度又让她感觉自己身在这人海中是多么的真实，真实到这个时刻会永远延续下去。

　　迹部与嘉和并肩，轻轻拉起她的手，并时不时帮她挡开挤来的人。脸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嘉和总能瞅出他的神情里藏不住那淡淡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的缘故，他的微笑里含着点点柔和。其实比起什么张扬高贵，嘉和就觉得用成熟稳重来形容他更合适，也许是事业磨砺出来的关系。迹部很少说话，但偶尔会问嘉和一些问题，大多关于这些店铺的历史文化。

　　忍足和泉叶跟在后面。泉叶也不吵闹，四人似乎十分默契。一切也就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了。

　　好久没来这里，嘉和都觉得河坊街都有点变样了。不过主要的那种迷人的文化气息一点也没变。而见这热闹的场面，她不由想起了明代江南才子徐渭那幅“八百里湖山知是何年图画，十万家烟火尽归此处楼台”的对联。当年她在上海读高中时看到这句话时便又赶回到这里，亲身体验对联里所谓的楼台亭阁、烟火风景。

　　如今旧地重游，她依然能找到当年的感觉，对故乡的怀念与对新地的迷惑，那种处于蜕变时期的徘徊，新旧交替，谁与并进？

　　走进一家不起眼的小商品店，嘉和一眼就被一个杯子吸引住了。

　　瓷杯细腻，杯身的莲花纹最吸引她。瘦影亭亭，莲蕊碧叶，摇波生香。

　　入世的执着，出世的清逸。这是嘉宸，如今的藤源，当年告诉她的。那时第一次她刻意记下那话，甚至努力朝着如莲花一般的俗世规则方向生活，到底不过是为了怜取心上人痴缠的一眼而已。后来更甚疯狂的是她渐渐养成一个喜好，那就是不断收集有莲花图案的东西，摆满整间屋子。

　　少女时代的执着情思和婷婷莲花的淡淡品性也影响了她的性格，成了如今心淡如水的平和心态。人来人去，终究空地无影。而过去，还是作罢。那么自己又在期待什么？

　　迹部悄无声息地靠近嘉和，见她对着莲花瓷杯静静无语，又不放下又没有要买的意思。他自是明白她这番举动的缘由。于是沉沉地开口：“怎么，想要么？”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会慢慢靠近再慢慢拢住。就算是一杯鸩酒，若是他说话，谁都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嘉和轻轻摸着光滑的杯身，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她恰好翻过杯子，看见杯底印着娟秀的四个字当场愣住。

　　执子之手。

　　见嘉和如此，而身边的迹部随意拿起另一只杯子翻来看向杯底。而嘉和微微偏头，正好看见迹部手中那只杯子底面印着的四个字。

　　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显而易见，他和她拿起的正好是一对杯子。莫非这是巧合？嘉和悄悄瞄向一旁的迹部，显然他还不知道那几个字的意思。想到这里，嘉和却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人的侧面轮廓坚毅分明，线条有着玉一般雕刻的精致，五官和神情的完美都令人无可挑剔。他会习惯眼角上挑，然后不以为意地显露出他引以为傲的高贵气质，目光高高在上地掠过众人；他会习惯嘴角轻勾，然后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自信满满迎接所有挑战；他会习惯眉间微蹙，然后慢慢收拢暗藏在心底的波涛汹涌，无比淡定地去睥睨去统领。

　　而如此优秀的他，又怎么可能？

　　迹部一直看着嘉和，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此时店里人很多，喧闹不止。忍足早就被泉叶拉着去其他角落里挑东西。这两人因鲜少有话而显得有些突兀。

　　嘉和淡淡抿了抿唇，最后化作一声浅浅的叹息。“不用了。”她并不是非常在意这些。

　　直到他们双手空空地走出那家店时，嘉和突然有了一种决心：她真的想从此和过去说再见，不再做那个爱好收集有关莲花的一切的少女。时间不允许她不成熟，而心也不允许再备受挫折。既然如此，那么就从此断得干净。

　　她应该能做得到。

　　走走停停，竟就在河坊街耗了一天。

　　回到酒店，泉叶就开始嚷嚷腿酸。谁都提不起力气再来个什么夜游。

　　第二天，嘉和被泉叶拉着去杭州有名的商场——银泰武林店疯狂扫货。迹部和忍足也一起神秘地消失了一天。而明天就是泉叶的生日了。

　　泉叶说她自己每年最期待的日子就是今天。

　　忍足灿笑说她的样子还没活过青春期。

　　泉叶驳道忍足国小还没有毕业。

　　忍足淡淡抿嘴说其实她不过生理年龄合格而已。

　　这些无良的对话使得一旁的嘉和和迹部相视而笑。

　　不过，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而今天的重头戏据说还是在晚上。

　　泉叶说其实她也并没有什么多少罗曼蒂克的愿望。不过就是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在威尼斯的桥上拥吻。她对爱情奢求也不多，如饮白开水，白头到老而已。

　　到了晚上，华灯初放，车水马龙。

　　先是他们两个带着她们两个去美食街溜了一圈。腾起的热气中，三人不约而同地对着泉叶道了一句生日快乐，这可把某人着实感动了一番。虽然她也事先知道大家这次出行的目的所在，不过在异地听到朋友这样真诚的祝福还是不由地想落泪。

　　忍足不以为然地拍拍泉叶的肩膀说若她喜欢这里，下次大家可以再一起来，没有必要哭成这样。泉叶低啜着，捅捅忍足，不答语。

　　嘉和见他们如此，心里稍稍放心，侧头淡笑无语。

　　迹部虽然脸上依旧淡淡然，不过他的心里也很开心。忍足是自国中起的好友，交情自然不必说。嘉和和泉叶是通过忍足认识的。嘉和温婉淡静，泉叶活泼可爱，都是个性鲜明的女子。和她们来往也是让人觉得舒心的事。

　　微醺的月夜，点点星光，清凉的风。大家透着微黄的灯光相视而笑，突然发觉生活原来如此美好。不用什么点缀，和朋友在一起，就已经很开心，很知足了。

　　吃饱了，喝足了。嘉和和泉叶原以为之后还是集体活动，没想到迹部和忍足却要分头行动。于是一个拉着一个，往反方向。

　　忍足拉着喋喋不休的寿星悠悠地散步。

　　泉叶的嘴巴没休息过：“忍足啊，嘉和被带去哪里啊？你们两个在卖什么关子啊？哎，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呀？你说话啊，啊……”

　　忍足突然转身，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泉叶，在她耳边低语：“泉叶，你记住。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温温的男子气息还在耳边，泉叶不由红了耳根，推了推他。这该死的大灰狼竟然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抱她，占她便宜！可恶，怎么还不放开我啊？

　　忍足带着揶揄的表情放开泉叶，推推眼镜，再次拉起她的手。

　　风从脸颊擦过，泉叶突然抖了一下。看来他的怀抱还挺暖的嘛。悄悄转头偷偷看身边之人。说实话，他是她见过男子中长得相当不错的一类人。墨蓝色的长发，俊逸的双眸，性感的嘴唇。唉，她的文采不怎样，所以也不知用什么来形容他那迷死一大群女人的相貌。可是可气的是他一张嘴巴偏不饶人，整天见了她就爱惹她生气，摆着一副死嘴脸和她斗嘴。

　　杭城暖黄的灯光并不刺眼，映在地上不过是灰黑色的一团影子。若是透过树叶，那原本饱满的黑影就被挖去了大大小小又形状各异的部分，越是瞧着越能瞧出残缺本质的美丽。五彩缤纷的城市里找得着黑的，除了这淡淡透着寂寞的夜空，估计也就只剩下这万般模样的影子了。

　　泉叶任由着忍足牵着她，也不担心被拐。她左看看身边的某人右看看街边的灯光，觉得自己的心隐隐有了一些喜悦。在大学里女友一大票的他就知道和自己开玩笑，从没见过他为自己做过什么。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自己突然好期待。

　　泉叶只顾着自己低头时而偷笑，没在意忍足带她去哪里。直到她反应过来后，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家礼品店里。

　　服务员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泉叶好像也没做什么坏事，可脸却腾地红了，立马抽回自己的手。

　　忍足让服务员把那东西拿出来，泉叶就偏头问：“什么东西那么神秘啊？”

　　忍足道：“我送给你的第二份生日礼物。”

　　完了，这家伙这么一笑一说，自己的脸更红了，丢死人了。

　　“你看。”忍足把那巨大无比的娃娃抱来，笑嘻嘻地说，“像不像我啊？”

　　嗯？像他？泉叶睁大眼睛。娃娃高如其人，瘦高的身材，俊逸的脸孔，连嘴边那一抹优雅的微笑都像极了她身边的某人。娃娃的衣饰简单，是平日里的网球服。而右手还握着一支网球拍。这只巨大无比的娃娃不论从相貌上还是从神情上看，都像极了那风流倜傥的大灰狼。不过，咦？不对，她的生日礼物为什么是一只长得很像他的娃娃啊？要送也送一个像自己的。

　　泉叶不满地撇撇嘴，忍足笑着说：“这个给你解决对我的思念之苦。”

　　不害臊！泉叶用手指掐着娃娃，好像对真人咬牙切齿，眨巴着眼睛，翘起嘴：“谁想你啦！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啊！我还很讨厌你呢。恨不得每天扒了你的皮再抽了你的筋，然后……”

　　一旁的服务员傻了眼。还没见过哪个帅哥的女朋友说话这么狠的！

　　忍足没想到泉叶来这一招，自觉面子挂不住，直接拉她离开这家店。

　　“喂喂喂，忍足，你还没付钱怎么就好走了啊？”

　　“多嘴。”